清流骨幹鄒元標的下獄抄家,使文官集團陷入了混亂之中,儘管現在真相已經水落石出,然而,不少文官依舊將矛頭指向了賈琦和賈家,特別是清流更是群情激憤。

內閣首輔吳邦佐更是遭到了一眾清流官員的討伐和嘲諷,紛紛說他拜倒在了權貴的腳下,昨夜這麼大的風雪都沒能阻擋住一眾清流文官的腳步,一晚上他接待了十幾波上門問詢的清流官員,都是一個目的,那就是自己為何會幫助賈琦整倒鄒元標,為何力挺高士衡這個卑劣小人上位,甚至有人說出了‘慶父不死,魯難未已’這樣的話來,直指賈琦是大漢災禍的根源,更有激進之人揚言要為江山社稷除害。

今天吳邦佐的心情極為不好,他想了一夜,思索了一夜,更是一夜未睡,他心頭十分焦慮,此時他也漸漸感覺到,賈家正在迅速奪取六部的權利,而且已經佔據的非常大的優勢,要是再不想辦法予以遏制,後果將非常的嚴重。

然而,這並不是他一夜未睡的根本原因,他猛然間反應過來,朝堂黨派林立,內閣一盤散沙,他根本沒有能力掌控如此複雜的局面,不是他的能力有問題,而是他清流的身份讓他天然的被部分官員厭惡與排斥,他不像楊漣那樣具有很高的德望,對於各黨派勢力之間的矛盾,他沒有調節說和的能力,一句話,他清楚自己鎮不住。

吳邦佐在辦公房內看書,他有點心煩意亂,半晌一個字也未看進去,忽然瞥見了一早戴太監轉遞來的奏章,這是王知彰送進宮裡的奏章,裡面記錄著他所知道的有關河南災情和戰局戰況的全部,這比各處送來的軍報要詳細的多,甚至關於災情的描述比地方官府的還要詳細全面。

吳邦佐暗罵一聲,他終於明白為何河南的叛軍越打越多,朝廷在河南集結了近四十萬人馬卻遲遲平定不了叛亂,原來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地方官員和大戶相互勾結,盜賣朝廷調撥的賑災糧,高價賣給百姓,強買百姓田地祖業,大量平民百姓失去田地和賴以生存的祖業,流離失所,叛軍趁機蠱惑人心,每攻破一處城池必查抄富商大戶,將所得的糧食分發給百姓,這就導致叛軍在河南非常的受歡迎,大量災民踴躍參加叛軍,剩餘的老弱婦孺還給叛軍通報朝廷大軍的動向,寧遠衛被伏擊就有這些災民的功勞,給叛軍提供有利資訊,給朝廷大軍提供虛假錯誤的資訊。

如此一來,朝廷平叛大軍焉能不敗。

大漢朝在河南這個地方已經徹底丟失了民心。

還有就是,叛軍的糧草物資非常的充足,叛軍的伙食往往比朝廷的還要好,這就讓人不得不好奇,他們從哪來的物資?

如果說剛開始吳邦佐還有點好奇,但現在他已經品出了這其中的不同尋常,那就是有人在背後支援著叛軍,或者說,是某個利益團體在支援叛軍,他心念一轉便有了定計,能支援著叛軍與朝廷抗衡,這一定不是簡單的勢力,他們支援叛軍就是想借著朝廷平叛獲取更多的利益,若是文官,那麼他一定是想獲取權力和貪墨更多的錢財,軍方就是想獲取更多的軍功。

接下來,只要是阻撓朝廷加快平定河南叛亂的人就都有嫌疑,圈定了嫌疑人,自己就可以針對性的進行甄別和試探。

吳邦佐正在胡思亂想,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喧鬧聲,他眉頭一皺,問道:“怎麼回事?”

門口當值的小黃門推開門,回道:“首輔,是順天府的賈府尹和刑部的趙尚書來了。”

吳邦佐沒有立即回答,他彷彿在思索著什麼,低頭不語,順天府和刑部是兩個不相干的衙門,能讓這兩個衙門的主官一同前來,那就是出事了,想來想去,也就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在順天府的地盤上出了人命官司,而且非常的大,大到順天府不敢接手。

他暗暗嘆息一聲,當真是多事之秋,自從他回京之後,天天有事,而且件件都是大事要事,他很擔心自己是否能夠堅持下去,想到這,只得緩緩道:“請進來。”

話音一落,刑部尚書趙煒和順天府尹賈蓉匆匆進了辦公房。

“參見首輔。”

二人都是高階文官,就是面對吳邦佐這位內閣首輔都不用躬身行禮,只是拱手便可,吳邦佐擺擺手道:“坐吧!”

“多謝首輔。”

吳邦佐沉吟一下道:“出了何事?”

賈蓉起身道:“一早順天府便接到漷縣遞來的加急文書,昨夜漷縣城外三處村落遭遇襲擊,村莊全部被大火焚燬,殘留的血跡表明村民應該都遇害了。”

“什麼!”

“其中一處是先帝賞賜給西梁王的皇莊。”

趙煒遲疑一下道:“而且那處皇莊是東廠和賈家培訓密諜哨探的據點。”

趙煒這句話的衝擊遠遠超過了吳邦佐的預料,這讓他非常的震驚,賈家幫助東廠培訓密諜哨探之事在內閣不是秘密,這就意味著,漷縣之事不是意外,這群人就是衝著皇莊而去,至於另兩處村莊只是為了擾亂朝廷的視角而已。

吳邦佐搖了搖頭,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不在的這一年多,神京局勢變得更加複雜了,政治鬥爭更加的殘酷了,無論是東廠還是賈家,那都是老虎,這個時候敢去撩虎鬚的必定是狠人,一般人真不敢。

這到底是什麼人動手,還有,他們想幹什麼?

吳邦佐暗暗嘆了一口氣,這時,賈蓉開口道:“另外兩處村莊也都與賈家有關。不過這兩處村莊都只是為賈家種糧食和瓜菜,沒什麼....”

“等等!”

吳邦佐打斷了他,“你是說,這些人是衝著賈家去的?”

“不好說!”

趙煒搖了搖頭,道:“就算對方和賈家有仇,也不至於會去屠戮手無寸鐵百姓,倒是那處皇莊有著很大用處,那裡是用來培訓密諜的,肯定有著秘密,搞不好藏著密牒。”

說著,又轉頭問賈蓉道:“賈府尹可問清楚那處皇莊之中藏著何等秘密?”

“那處皇莊雖說屬於賈家,但是真正負責之人確是東廠。”

賈蓉取出一本隨身小冊子,翻看了兩頁道:“對方手腳乾淨利落,加上昨夜風雪又大,漷縣的差役沒有什麼有用的發現。來之前我特意前往西梁王府拜見了王爺,從他那裡得到一些線索,基本上可以確定,對方是衝著東廠而去,賈家只是遭了無妄之災。”

“為什麼?”

“回首輔的話,自從東廠主事太監黃錦被大行皇帝杖斃與午門之後,東廠便被乾清宮副總管太監蘇培盛接手,雖說他藉著大行皇帝的手諭清理並接手了東廠的絕大部分人手,然而通州以外的秘密據點他尚未有精力處理,這些地方都是黃錦的心腹親信在主持工作,各地鎮守府遞來的訊息都被這些人給截留了下來,蘇太監也曾遣人前去勸說,只是,還未等雙方達成協議,宮內就又發生了變故。”

“賈府尹,東廠緝事所丟失的那一批密檔可有線索了。”

趙煒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