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犁鏵翻轉過來的黑色土層,在中午太陽的溫暖下,發散著絲絲蒸氣,在老何頭兒看來,是帶著挑逗的味道。

軍隊已經犁完地,帶著耕牛和戰馬去了別的地方。老何頭兒抬頭瞭望,視野中是一眼望不到邊的田地。

五十畝土地,都是他家的。他這個從北直隸剛剛移民過來的百姓,曾經在忐忑中憧憬,現在全部成真,簡直和做夢一樣。

而且,種了這麼多田地,賦稅只有三成,相當於十五畝是給官府種的,剩下的全是自己的。

沒有遼餉,也不太擔心年景不好。官府按收成收賦稅,折算成銀子和遼鈔也成。可不象內地,顆粒無收也少不了一文錢的地租和賦稅。

看著,望著,老何頭兒竟忘了該回家吃飯,滿心裡盤算著怎麼種好地,一年就能吃喝不愁,把新家徹底安定下來。

順著田間小路,走來了一箇中年人,濃眉方臉,眼角一道小疤,笑起來也不顯得兇惡。

“何老哥,該家去吃飯了。”中年人大聲招呼著,打斷了老何頭兒的胡思成想。

老何頭兒把杵著的鋤頭扛在肩上,笑著回應道:“是陳兄弟啊,這就走,一起回村啊!”

陳元宗駐足等了一會兒,等老何頭過來,才一起邊聊邊向村子走去。

“陳兄弟呀,你是這遼東的老人兒,該種啥,怎麼種,還得多指點。”老何頭兒客氣地說道:“要不,可瞎了這麼好的田地。”

陳元宗是去年逃出建虜統治區的剃頭遼人,被安置到了復州。雖然誤了春耕農時,但秋收卻是參加了,對各種作物的收成都有所瞭解。

“老秦哥客氣了,俺可算不上老人兒。”陳元宗謙遜地說道:“但要說種什麼,還是有自己的打算。老秦哥願意聽,俺就說道說道。”

老何頭兒趕忙說道:“怎麼會不願聽?你說,俺都牢牢記著。”

陳元宗笑了笑,說道:“今年俺家也是五十畝田地,主要是沒大牲口,沒敢多要。俺打算用一兩畝地種菜,平常能吃。秋天的時候,收的蘿蔔白菜存窖裡,再醃上一些,冬天也有的吃。”

老何頭兒連連點頭,這和他的打算差不多。

陳元宗繼續說道:“再拿出兩三畝地,種花生和朝陽轉(向日葵)。剩下的田地,分成三份,種土豆、玉米和黑麥。”

老何頭兒沉默了半晌,說道:“陳兄弟,你這麼安排,肯定有道理吧?”

陳元宗點了點頭,說道:“花生和朝陽轉能榨油,逢年過節炒個菜,家裡用著方便。”

“那為啥不種豆子?”老何頭兒疑惑地問道:“還有,在遼東種不了麥子嗎?”

陳元宗耐心地解釋道:“豆子和麥子也能種,但卻不保收成,主要是這些年的天氣是越來越冷,化凍晚、下霜早,種下去就怕白辛苦。”

“土豆和玉米,還有黑麥,是最適合遼東的。”陳元宗繼續說道:“去年的年景不算好,可這土豆的產量,也沒下過每畝千斤。玉米和黑麥的收成,也說得過去。”

“年景不好,還能收千斤?”老何頭兒表現出了足夠的驚訝。

陳元宗呵呵一笑,說道:“年景好的話,兩三千斤也是有的。你想啊,要是風調雨順,一年的收成,足夠兩年嚼裹。今年打個好底兒,明年再想種別的,可就不用太擔心了。”

“原來是這樣。”老何頭兒眼睛亮了,深以為然地用力點頭,“今年剛安家,確實要打個好底兒,有個好開頭。”

陳元宗笑著說道:“官府也是這樣指導,都是為了咱們好。玉米的產量不如土豆,可除了能吃,軸子還能燒火,秸杆能喂牲口,用處比土豆多。”

老何頭兒捋著頜下鬍鬚,笑道:“玉米的味道不錯,貼餅子煮粥,都好吃。土豆也好,能當主食,也能炒了拌了當菜吃。”

新移民剛到遼南,最先接觸到的吃食,便是玉米和土豆。

對他們來說,這是新奇的東西,味道挺好。而作為官府發放的主食,他們也很快就學會了各種做法。

“對了。”老何頭兒又想起了一個問題,開口問道:“按收成繳納賦稅,每年秋收的時候,官府還派人來稱量不成?”

陳元宗看了老何頭兒一眼,笑著說道:“這個官府上應該講明白的,象你想的,到老百姓家的地頭上稱重收賦稅,那得多少人,得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