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駒過隙,轉眼又是幾年過去,小炯為已經長成一個少年郎。

民國三十四年,顧氏夫妻整日在廠裡忙碌,根本沒注意到兒子顧炯為已經有了少年心事。他有了喜歡的女孩,姑娘名叫孫志芳,既是合作商制罐廠老闆孫文豪的二女兒,還是徐幀志的孃家外甥女,一對青年男女可謂是親上加親。

這日晚間,顧植民沒有應酬,徐小姐也沒有工作,飯後,一家三口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聊聊閒話家常,顧炯為卻宛如腚上生釘,偏坐不住。

“坐沒坐相!我平常就這麼教儂了伐?!”

顧植民板起面孔,教訓兒子。

顧炯為瑟縮一下,定在原地,不敢動彈。

顧植民又是一聲呵斥:“背打直!彎腰骺背,像啥樣子!”

顧炯為刷地挺直腰背,臉憋得通紅。

徐幀志忙打圓場。她老早便瞧出兒子心神不寧,又聊幾句閒話,便叫兒子自去。

顧炯為得令,欣喜非常,又強忍住。他恭敬地告別父母后,輕手輕腳出門,走到培福裡外馬路上,這才撒開丫子狂奔起來。

此時,兩個路口外,一個可愛的姑娘正在等他。

姑娘鵝蛋臉,柳葉眉,櫻桃嘴,頭戴遮陽帽,身著草綠色絲質襯衫和墨綠色長裙,外套綠色薄呢短外套。她靜靜立在那裡,不急不緩,不驕不躁,見到顧炯為,露出甜甜微笑,又將手中書本遞給他,是張碧梧的《雙雄鬥智記》。

顧炯為雙手接過,臉蛋有些發紅,因為遲到向她道歉,孫志芳輕輕搖頭。兩人四目相對,都羞紅了臉,低下了頭……

培福裡這頭,徐幀志正在埋怨丈夫對兒子太過嚴厲。

“儂這樣子,蠻不好的,兒子以後跟儂勿親曉得伐?”

“父母之愛,為之計之深遠。至於其他,我也管不了那許多!”顧植民搖搖頭。

直到此時此刻,在妻子面前,他才能完全放鬆下來。這些年裡,公司越做越大,他的威嚴亦愈發深重,可是卻別無他法,所謂慈不掌兵,便是這個道理。

顧植民難得洩出一絲笑意。

“我有儂相親相伴,白頭到老,此生足矣。”

徐小姐同往常許多次一樣,握住丈夫的手。顧植民攬她入懷,兩人踱到院中,觀賞著天邊銀盤。涼風習習,好不愜意。

深夜,蟬鳴悠悠,培福裡漆黑一片。

吱呀一聲,33號屋子大門開啟,一個人影偷偷溜進屋裡,藉著慘白的月光,鬼鬼祟祟往樓上去。

啪的一聲,電燈亮起,照得屋宇通明。徐小姐站在廳裡,望著偷溜進來的那人,卻是顧炯為。

徐小姐拉過窘迫的兒子,單刀直入。

“談朋友了是伐?”

顧炯為結巴半晌,卻搖了搖頭。原來他相思情切,但至今尚不敢表白。徐幀志聽了咯咯直笑。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儂若真歡喜她,就勇敢去追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