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一年臘月,春節前正是年貨旺季,先施百貨許多貨品被搶購一空,就連預訂單都下得滿滿當當,整個公司的人都翹首盼望貨船進港。

不過熱鬧中亦有危機,先是傳言日本僑民鬧事,竟然寒冬臘月,趁亂一把火燒了三友實業社總廠。三友實業是國貨紡織品中的佼佼者,出產的“三角牌”毛巾曾將佔據市場的日貨“鐵錨牌”毛巾一路打到抬不起頭,最終不得不關門撤廠,離開上海。

時至年底,先施也向三友下了訂單,豈料突發意外,一時間許多貨品斷供,顧植民焦頭爛額,到處尋找貨源。

孰知更大的意外還在後邊,臘月廿一午夜,震耳欲聾的炮聲驟然響徹上海灘,日本藉著特務導演的莫須有事件,派第一外遣艦隊由東、北兩個方向,分三路乘夜突襲閘北,駐守的十九路軍只得奮起抵抗。

顧植民半夜被街對面鄰居的砸門聲喚醒,馬老闆打來電話,告訴他一個噩耗

先施在閘北的倉庫裡有八萬件貨物,如果不及時轉移到租界,很可能被付之一炬!而在這危急關頭,師父範春城卻喝個爛醉,拉都拉不起來!

顧植民連夜火速奔往閘北,搶救存貨。此時江灣、吳淞等地都陷入戰火。貨輪根本不敢進港,各大百貨必然商品奇缺,如果不將八萬件貨安全轉移,非但商場無貨可售,而且損失之巨足以令公司關門大吉。

閘北倉庫在俞涇浦東岸。不遠處,夜空已被炮火燃亮,附近一些從來就不安分的日本浪人也被煽動起來,他們勾連成群,拿著手槍、日本刀尋釁滋事,見人就砍殺打罵。

顧植民租來的汽車剛駛近倉庫,就迎面撞上一隊浪人,他們不由分說,舉槍便射,好在司機跑得快,一腳油門將浪人甩在身後,

深夜街頭,兵荒馬亂,搬運工人們如驚弓之鳥,誰敢提著腦袋拉車外出?顧植民沒有辦法,一咬牙將一口袋銀元拋在工人們面前,帶著徒弟小傅,還有從米店新招入職的黃阿大與陳土根挽起袖子,拉起貨車。

工人們見僱主捨得出錢,又甘冒矢石,親自上陣,紛紛願意跟隨。顧植民安排兩個人前面哨探,東折西繞,用了足足半個晚上,總算將貨物安全運到公共租界裡。

第二天,馬老闆怒火連天,責問範春城。範春城連連道錯,等出了經理室,便叫來顧植民,責問後續如何處置他毫不關心時局,只覺得這反倒是好時機,無論如何,日本人不敢將戰火燒到租界,對租界裡許多富貴人家來說,槍炮聲從來都是遙遠的背景,他們依舊歌舞昇平,依舊要熱熱鬧鬧過年。只要別家沒貨,先施有貨,絕對能賣得紅火。但這八萬件貨根本不夠,他讓顧植民尋人運作,安排拉滿西洋年貨的輪船停靠寧波,然後加急運到上海。

“一定要在別家之前,把整船貨物搶到手!”

有了上次抵制日貨的經驗,顧植民曉得在大局上與其爭辯只是徒勞,不過範春城講的話,於生意上亦有一番道理。他顧不上勞累,匆忙跑去外灘,尋到貨輪中介。

中介正在苦惱,整艘貨輪就停在長江口泊位,如今戰火瀰漫,如果貨物滅失,實為不可抗拒之因素,貨主、船主皆損失慘重。

顧植民回稟範春城,索性一口氣盤下船上的百貨,讓中介運去寧波,再安排十輛大貨車運至杭州,從杭州轉火車,運至梵王渡車站,再拉到租界貨棧。

上海人原以為民國二十二年初的戰爭只是中日兩軍摩擦,打幾天就算過去,哪知戰火越燒越烈。

好在西郊和南郊無事,整船貨物安全從車站轉到貨棧,提貨單郵到銀行,照例由範春城籤領,但顧植民卻怎麼找不到師父,為趕時間,他決定自己簽單、接貨、入庫。

驗貨時候,想到徐小姐還在亭子間裡調製配方,便私下裝了一些新貨的樣品,準備回家讓她研究,又安排人將貨物分類,準備按批轉運到商場發售。

待他裝了沉甸甸一包樣品,提著東西回到辦公室時,卻發現範春城在那裡喝茶坐等。

“植民,你去做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