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植民講到這裡,但見小皮匠已經笑得喘不上氣來。

“顧先生,儂跑到先施門口賣化妝品,這簡直是關公面前耍大刀,哈哈,哈哈。”

顧植民也呵呵一笑:“不盡然吧?若關公在世,我等小角色跑去人家門口耍刀賣把式,也無非徒增世人嘲笑罷了,難道關老爺真會急到衝出來掀攤子?”

“……也對,地位不一樣,本事更不一樣,出來動粗,世人嘲笑的就不是耍大刀的,而是關老爺了——所以關老爺才不在乎這些。”

小皮匠想了一想,又問:“那為何先施的銷售員在乎這些,非要張牙舞爪掀我攤子呢?”

“是呀!為何?”

顧植民小酌一杯,又道:“這個問題我當時不明白,後來也不明白,不過今天跟你一講,卻豁然開朗——你且聽我往下講,以後再慢慢聊個明白。”

……

再說先施幾個售貨員氣勢洶洶殺出來,要砸顧植民的攤子。顧植民見多了世面,何懼這些?他挺直腰桿,張臂攔住,一邊給圍觀的人群鼓勁,一邊質問他們,大路朝天,這地並不是先施的地界,憑什麼仗勢欺人?

“什麼不算先施的地界?這分明就是我家門前!”

“你家門前?那從你家玻璃門往東到黃浦江,都是你家的?黃浦江往東到大海,到太平洋,到花旗國,也算你家的?你家早上開門營業時,只打掃到門前五塊石板處,我把攤子擺到第七塊石板,已算退避三舍,還想如何?難道店大欺客不成?這麼多先生太太小姐都看得分明,你欺得了我?哄得過這許多雙眼睛麼?”

顧植民一頓連珠炮,把幾個銷售員說得瞠目結舌——想強動粗,但圍觀的人已經指指戳戳,想抽身回去,卻又咽不下這口氣。正在為難,忽聽後面攤位一聲詢問。

“哎,後生,這樽香膏要多少錢來?”

顧植民回身一看,但見一位四方臉、戴眼鏡、穿長袍、戴巴拿馬帽的中年男人半蹲在地上,他撿起一樽香膏,旋開鐵蓋嗅嗅,又用指甲挑起凝脂,彈在手背上,用食指肚敷開。

“先生,儂還沒付錢便開啟,這可不好脫手的。”顧植民本欲阻攔,但念頭一轉,只提醒半句,卻任由他試驗——他自信化學社的香膏質地優良,這人一試,也算給自己做廣告。

“不錯,貨真價實。”四方臉一笑,把開啟的香膏重新蓋上,一把塞進口袋,顧植民正欲開口,卻見他又拿起一匣香粉,掏出三塊銀元,塞到自己手裡,然後拍拍他肩膀,揚長而去。

一時間,先施的銷售員和圍觀的人都傻了。

“哎哎,也給我來匣香粉!”人群裡突然又有人喊著。

這一嗓子徹底哄出了生意,人買東西,有時只是買個熱鬧,熱鬧大了,買的人也就多了。顧植民只站了半天,就賣出二十樽香膏,三十匣香粉,等中午休息時,他踅進旁邊“小蘇州”,叫了一碗大肉面,吃得正香,便見一個人走進門,空著其他座位不坐,直接便走到他桌對面來。

來人正是早上買香膏的四方臉,顧植民一時搞不清狀況,正詫異間,那人笑了。

“小弟,看你口才不錯,跟著我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