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哭的更兇了,小臉上又是眼淚又是泥土,風一吹皺巴巴的,誰看了都免不了生出幾分惻隱之心。

“求您讓小吟見小兮哥哥一面。”他堅信兮越沒有死並非毫無根據,赤心錘上認主的封印確實消失了一段時間,可數月後那顆明亮的印記又突然出現,並且三百年來一直都在!

“他不想見你。”

沈乾鄙視了一下這個鐵石心腸,這可是兮越用性命保護的人,你這樣不怕人家心疼嗎?

沈乾的小心思全都掛在臉上,被君辭一眼看穿,同樣回以鄙視。什麼不入流的小妖族,他一頓飯的功夫也能滅上十來個。兮越竟然被這種妖族欺負得那麼慘,真是太沒出息了!

沈乾將快要哭暈的少年扶起來,安慰道:“別聽他胡說。你哥哥心裡很疼你,只是還彆扭著,等他什麼時候想通了,自然會來見你。”

三百年前君辭練習招魂術時無意中招來幾個遊魂,其中一縷殘魂虛弱得不像樣,妖元靈力全無,竟是隨時都有可能消散。他一時興起便將殘魂引入一顆功效不明的丹藥之中,數十年後殘魂情況稍微穩定些,他又突發奇想將其投入丹爐,試驗一下能否將外來魂魄與宿主熔鍊為一體。

這樣大膽的想法在旁人看來簡直可笑,生靈有自己的獨特屬性,若屬性不合適別說融合,化灰,爆炸也是有可能的。

就這麼稀裡糊塗地強行融煉,千萬個裡也不一定能成功一個。

偏偏君辭還真成功了,他將融合好的丹丸放在靈力充沛之地,兩百年後化形成一位白衣赤足少年,並且十分正常……除了受損的妖靈需要不停地用各種珍稀藥材修補維持……

君辭冷颼颼道:“他的一縷殘魂被我所救,現在跟著我過得很好。你不必再等他,他也不會見你。真想讓他安生,保重好自己做該做的事情才是正理。”

兩位貴客就像一陣風,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千巖得知赤心錘被拿走的訊息後趕忙跑來看望小吟,小吟撲在他懷裡哭得很傷心,他問他,小兮哥哥是不是不要自己了?

千巖十分篤定地告訴他,沒有。

三里川鯉魚妖的那雙眼睛與千吟如此之像,他看到兮越維護紅泥的樣子就知道,他從來沒有忘了小吟,那個明知會萬劫不復卻還要無怨無悔去守護的傻弟弟。

後記

數月後,妖族傳出喜鵲族棲葉大長老歷雷劫失敗,即將不久於世的訊息。

人間雲城某家客棧的一位夥計向老闆請假消失了幾日。

漆黑的巢屋裡沒有點油燈,月光透過木槿葉子灑進窗子些許細碎的斑點,清幽安靜。

一陣風吹過,窗子發出輕微的聲響。

蒼老虛弱的聲音響起在空蕩蕩的房屋中:“你終究……還是來了。”

一句話仿如石沉大海,無人回應。床上的將死之人卻沒有就此停止,繼續道:“我明白,說沒有怨恨那是謊話,好好的一株靈草,受盡烈火焚身之苦,最後更是淪落到要每天用各種補藥來維持和修補妖靈,怎麼會不恨?怎麼會不怨?可是怨恨的話,面對自己曾經最疼愛的弟弟,又怎麼能狠得下心,怎麼怨恨得起來?咳咳……所以,最好的選擇便是不見。”

巢屋中央的木桌上,茶壺憑空懸浮,微微傾斜將水倒入茶盞之中。飛到棲葉身邊。

棲葉接了茶盞,費力飲下,又道:“我棲葉一生對得起族長,對得起喜鵲族,對得起千吟和她母親,對得起天地……咳咳……臨閉眼時才驚覺,唯獨對不起的只有你一人。不說出這句話,我怕是閉不上眼睛,當年……終究是喜鵲族虧欠了你。”

清風入窗,樹葉婆娑,無邊沉默。

“謝謝你能來,讓我走得了無遺憾。你是個善良的好孩子,我從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深信不疑。”

“你會原諒嗎?”

明知無人回答,固執的老人家還是艱難地說完:“如果能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麼做。”

他緩緩閉上了眼,只留下一句輕盈得如同嘆息一般的話跌落在無人回應的巢屋中。

兩棵手臂粗的脆棗樹在已在院子西北角紮根日久。

沈乾一路看著滿樹新葉抽出,由嫩綠變成翠綠,終於隱隱約約嗅到些花香,心情大好地叫了梁毅來,在樹下鋪了席子擺了矮桌,就著涼花花的獨家點心一邊品茶一邊曬太陽。

一朵蕊中帶蜜的棗花在微風輕撫中自枝頭飄然跌下,落在梁毅杯中,更增了茶水的清香。梁毅微笑,從懷中取出大紅喜帖輕放桌上,推到沈乾面前:“下月初六,備好賀禮再來。”

“呵呵,”沈乾咬著點心道:“沒錢。”

梁毅大方道:“荷花釀管夠,喝不完可以帶走。”

沈乾拍拍手上的點心屑,樂道:“這還差不多。”

“還有,”梁毅飲下茶水,“大恩不言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