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尊類似於古代仕女的女人雕塑,髮髻高挽,穿著一身海藍色的對襟襦裙,披帛飄飄,笑態慈祥。

曺赫抓著不鏽鋼的飲水碗站在那裡,一語不發地注視這尊擺在案上的雕塑。

那陶瓷製成的光滑表面好像在微微地折射著光,倒映出他沉思的面龐。

忽然,從他身邊傳來了一道聲音:“怎麼樣,很漂亮吧?”

年輕的男子沒有轉頭,反而端詳著眼前的陶瓷雕塑,較為疑惑地說:“這是什麼?不太像國外的藝術品,也不像國內一些名家的手筆。”

“你看得出來嗎?這不是名家手筆?”聲音略有一絲驚奇地問。

曺赫卻很實誠地否認:“我只是覺得這東西看起來並不太昂貴。”

“什麼啊,這麼說就有點過分了吧。”那聲音也大方地表達了自身的不滿,“我可是足足花了429圜才把它買下來的。”

“你說多少?”

在當前物價還處於十位數和個位數時代的韓國,從對方口中說出的這個價格顯然是個令人難以理解的天文數字。

曺赫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沉默片刻,終於轉過頭看去。

而當他看到聲音的主人,也就是那名和這間工廠的整體環境是如此格格不入的年輕女子時,他的臉上也絲毫沒露出意外的表情。

他只是目光在對方身上稍有停留,便低頭彎腰,遲來地予以問候:“您好,大小姐。”

年輕女子給人的第一印象就像是一幅明豔的人物油畫。

上身穿著一件當下還屬於舶來品的印花雪紡衫,滿頭長髮用黑色絲帶束起,甚至還淡淡地染了色。

曺赫說不出那色彩的名字,只覺得窗戶外面的陽光突然變得明亮許多,照在那髮絲上,彷彿朦朧地勾上了金邊。

“?僅僅是看著就感到心跳不止,僅僅是想著都會頭暈目眩。害羞的十九歲,掩飾萌芽的初戀……”

另一旁,專供工人們用飯的長桌上,那臺開啟放置的舊收音機裡響起的迴圈歌聲在這時候引起了在場兩個人的注意。

歌的名字叫作《十九歲的純情》,歌手叫李美子。這位去年剛出道的trot女歌手憑藉著這首出道作品,如今可謂是一躍成為了萬眾矚目的人氣新星。

“怎麼樣?”年輕女子忽地又問。

她迎著曺赫透露出困惑的眼神,衝那臺還在播放的收音機抬起下巴示意,笑吟吟地說:“那是我的東西。我出國以後,我阿爸為了讓你們在吃飯的時候有點調劑,所以才拿到這裡來了。他當時還徵詢了一下我的意見,我同意了。”

“畢竟,”她很顯男孩子氣地朝著身後非常吵鬧的工廠現場比劃了下大拇指,皺皺鼻子,兩邊的唇角又剎那間翹起,“這裡很吵,不是嗎?”

曺赫盯著她的笑臉看了片刻,隨即又垂下眼說:“我之前似乎也有聽說,謝謝您。”

年輕女子眨眨眼,笑著說:“我還以為你會覺得我的作派太奢侈呢。哪怕嘴上不說,心裡應該也會這麼想。說不定還會偷偷地腹誹,說我就是個靠著家裡的兩班大小姐。”

曺赫自然是下意識回答:“沒有,我絕對沒有這麼想過……”

“那你剛才為什麼要稱呼我為‘大小姐’?”年輕女子揚起眉毛,“剛剛一瞬間,我還以為自己回到家裡了呢。”

曺赫看著她,面色啞然,然後訥訥地說:“那個,我是聽說,廠裡的其他人……”

“現在可是新時代,什麼兩班貴族,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成為過去式的名詞了。”年輕女子走向長桌,拉出一張椅子就直接坐下,“廠裡的那些大叔,他們跟著我爸很久了,而且算是看著我長大,之所以這麼叫我,只是因為長輩們的寵愛而已。”

說到這裡,她就轉頭看向還留在原地的曺赫,眼裡帶笑地問:“還是說,你想當我的長輩?”

曺赫又一次語塞地張開嘴,與此同時,年輕女子在那邊抓起桌子上放著的一盒嶄新玩具,頭也不抬地問他:“你懂得下這種西洋棋嗎?”

曺赫看了一眼,認出這玩具也是個國外產品,英文名叫“chess”,也叫“國際象棋”。

“不懂。”他依舊老實地搖頭說,“只是以前見人下過。”

“是嗎?那有點遺憾了。”年輕女子也不見失望,開啟盒子撥弄了下盒內的棋子後就把它蓋好,重新放回旁邊。

隨後,她仰起頭,衝著不遠處的曹赫微笑地伸出手說:“遲來的問候。雖然感覺你認得我是誰,但不管怎麼說,兩個人初次見面,通姓名是個重要環節。你好,我是申氏元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