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義山怔在原地,忽然有種想笑的衝動,但是他忍住了,反問道:“素雅,是靠穿出來的嗎?”

“為什麼不能呢?我覺得今天我就很素雅。”段文婷天真地說道,她沒有注意到霍義山逐漸嚴肅的表情,還陶醉在自我滿足中自說自話。

“如果沒什麼事,我要出去了,再見”霍義山轉身把門關上了。

段文婷站在門外,一時間不知該生氣,還是該怎樣,她束手無措地面對著這發生的場景,欲哭無淚。

蟲聲啾啾的夏夜,段文婷紅腫著雙眼在燈下練著字,隔壁的房間一點動靜都沒有,這麼晚了霍義山還沒有回來,他去了哪兒?去幹什麼了?她剋制著自己不去想。她等到深夜,迷迷糊糊中感覺水漫向我的口鼻,我彷彿窒息,馬上驚醒了,看著周圍在昏黃燈光的侵染下顯得撲朔迷離。

她的臉頰緊貼住牆皮,屋子雖然破舊,但是隔音很好,我想這就是霍義山選擇住這裡的重要原因,所以隔壁的動靜我一無所獲。

“他到底回來了沒有?在這動盪恐怖的時局下,深夜未歸就預示著危險的發生。

段文婷等不了了,開啟房門走向211。211房間人去樓空。

夜幕低垂,四周黑壓壓的一片,天際猶如潑墨般的厚重拉不開一絲裂縫,蟲鳥也彷彿是識趣似的躲在暗處不發出一絲聲音。他倚在牆角,伸手從包袱裡取出一個繡著梅花的荷包,裡面有一張母親的小照片,他小心翼翼地撫摸著照片上母親的模樣,胸腔中猶如千斤塊壘堵塞著。

他很少流淚,也就是出生時大哭過,被人屈打時,打得再狠,他把嘴都咬破了也沒掉過一滴眼淚,然而母親的逝去讓他堅強的壁壘砰然倒塌,仇恨的火苗在他胸腔裡面越燃越旺,他永遠忘不了那晚他跳下母親自殺的河裡,冰冷的河水包圍著他,他恐懼地在河底摸索著,絕望的內心讓他欲哭無淚,沒有人幫他,他跪在地上觸碰到母親冰冷的屍身,那晚他如受傷的野獸般的嚎哭久久在夜裡迴盪。

他埋葬了母親,在那隆起的黃土面前沒有半滴眼淚,他的雙眼血脈膨脹,兇光畢現。他在那跪了整整一天,不吃不喝,就像鐵鑄的銅人紋絲不動。

第二天他躲在一所破敗的廢墟角落裡,他雙手捧著包袱裡僅剩的一個窩窩頭,埋頭狼吞虎嚥的瞬間把它一掃而光,手心和衣服上掉落的碎渣也被他全部填在了嘴裡,他少許恢復了點體力。他心裡火辣辣地疼,酸楚的情緒排山倒海般把他淹沒了,他抬頭看向天空,天空浩瀚無際、神秘莫測,而他此刻只能窩在這個廢墟中的角落裡忍受著鑽心的苦楚。在即將麻木的疼痛中,思緒隨之又回到了那個綠瓦紅牆的大宅院裡……

“霍義山,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敢來清河府找人,你他媽算老幾,找死!”吼音剛落,那人掄圓的拳頭如雨點般一拳一拳砸在霍義山的腹部、胸口,有人掄起鐵棍狠狠地打在他的背部,他悶哼了一聲,趴在地上起不來了。血腥的氣味自胸中湧入喉嚨,血水自嘴角流出。他從邁進清河府的那一刻,始終一言不發,面對惡語相向抑或棍棒交加,他用沉默抵抗著一切,用沉默宣示著一切,只為一個目標見到莊小婉,並帶走她!霍義山此刻覺得自己就要被打死了,但是仇恨之痛簡直掩蓋了皮肉之苦,他咬牙強忍著,將這一筆筆仇恨深深地刻在心裡。

“住手!別打他——”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刺破天際。莊小婉散發素衣奔逃在清河府的遊廊上,兩個粗使婦人一前一後堵住了莊小婉的去路,惡狠狠地抓住了她,任她瘋狂的掙扎也掙脫不開,只見那婦人用繩索套住莊小婉的掙扎的兩臂,緊緊的捆住了她。莊小婉身子一軟昏了過去…..大宅院的這一側霍義山也在經受著生命的威脅。

暮色爬上了柴房的一角,黑黢黢的房內一個人蜷縮在稻草上,那人周身透著死氣沉沉,但那雙眸子卻如夜空中的星辰閃爍著點點星光。他在積蓄力量,他努力修整著身體上的傷痕,一個信念至始至終堅定的沉在心底,一定要把小婉帶離這個黑暗的清河府,他們一定會成功,一定會相守一生,這個信念一直支撐著他走到如今,來到這裡,兌現承諾,霍義山咬牙默默等待著時機。

黑暗中有人在動他手腕上的繩子,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感覺,霍義山驚醒了,他猛地坐起身,終於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山哥,你快走,別再來看我了,被他們發現他們會殺了你的!”莊小婉一邊哭泣一邊推著霍義山向屋門走去。

“我們一起走,小婉,我會對你好,對你很好的,你跟我走!”霍義山抓住莊小婉的雙手,激動地說。

莊小婉掙脫著說道:“山哥,我們從長計議好嗎?你放開我……你弄疼我了”霍義山趕緊鬆開手,看著梨花帶雨的莊小婉,他低下頭輕輕吻了她手上的紅痕,雙眼溼潤了。莊小婉看著眼淚奪眶而出,這段時間她哭得太多了,眼睛酸澀的厲害。

”山哥,我爹當初把我嫁給段振廷,是為了我弟弟的前途,相當於把我賣給了這裡,如果今天我跟你跑了,我全家包括我弟弟都會遭殃的,我不能這麼自私,我不能跟你走!“莊小婉哭得肝腸寸斷。

”你決定了?“霍義山冷冰冰地說道。

”嗯!“莊小婉沉重的點了點頭。霍義山眼中充滿了淚水,他不是一個輕易掉眼淚的人,他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出人頭地!一定要活出一個人樣來!

霍義山甩了一下頭,像是要甩掉不捨和屈辱,他站起身來,直直地走向門口,莊小婉看到此,想到或許這是此生最後一次見面,她衝過去從他身後緊緊抱住他,淚水濡溼了霍義山的後背。

霍義山回過身也緊緊抱住莊小婉,兩人彷彿要將彼此融入對方的身體,將這一生的深情付諸在這一擁抱中。

霍義山長長吸了一口氣,將莊小婉的雙手從自己腰間拿開,轉過身聽著莊小婉絕望的啜泣,一昂頭大踏步地走出門口,走向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