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於主座的司馬遹“嗤笑”一聲,言語之中透著一股捉摸不透。

眾人都沒有開口接話,反倒是一直在酒肉下肚的劉伶聞聲,將碗端起仰頭飲盡。拿著酒罈起身跨過門檻,肥碩的身子往門檻上一坐,仰靠著門柱,一雙大眼緊盯著天上的明月,似笑非笑。

“什麼香餑餑?朝廷好似參木,門閥猶如蜱蟲;蒼木的根,早讓蜱蟲給咬爛了!”

劉伶此話一出,屋內眾人頓時心驚膽跳,目光不由移到了司馬遹身上。司馬遹面色陰沉,雙目緊盯著倚在門前的劉伶。

趙俊怕情況不可控,正欲起身斥責,卻被司馬遹出手示意。趙俊見司馬遹給了示意,也不好再出口發言。

劉伶看著主座上的少年,搖搖頭微微一笑。司馬遹執起酒碗,緩緩起身來到劉伶面前蹲下。

“啪!”

看著司馬遹往前伸出的酒碗,劉伶沒有絲毫遲疑,將手中酒罈一伸,便與司馬遹手中的酒碗碰在一處,清澈的酒水晃盪而出,灑落在門檻上,打溼片片青磚。

“嘰咕”

“嘰咕”

二人默契十足,仰起便飲。

司馬遹將碗中酒一飲而盡,劉伶同樣放下酒罈。佳釀入喉,熱辣無比。一股熱感,往全身遍佈開來。

司馬遹本欲起身再去倒酒,卻被劉伶伸手搭住肩膀。

“花要半開,酒要半醉……”

司馬遹眼前已經犯起了迷糊,被劉伶這麼一按,再次坐回門檻之上。劉伶將話說到一半後,又抬起酒罈猛飲一口。

眾人此時都屏住呼吸,生怕劉伶開口,再說出什麼以下犯上,禍及九族的話來。豈料,怕什麼來什麼,劉伶再次展示了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本事。

“江山風月,本無常主。殿下又何必強求?”

“殿下,這老頭他喝醉了,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哈哈哈哈哈……”

聽著趙俊的話音,劉伶忽然狂笑起來。原本可以讓眼前的劉伶死一萬次,但司馬遹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劉伶從門檻上起身,肥碩的身子歪歪扭扭的朝院內走去。

“嘿!”

劉伶腳下一發力,藉著樹幹的支撐,三兩步便躍上最粗的樹幹之上。

“一味的玩世不恭,只會讓自己更加迷茫;一味的明察秋毫,也只能令自己更加疲憊。做人嘛,活的太清楚時,就該眯起眼睛,看的模糊些;活的太迷惑時,就剛睜開眼睛,看的清晰些。”

坐於門檻上的司馬遹,藉著模糊的月光,看著樹上肥碩的身影一言不發。

所謂萬丈深淵,有時也是鵬程萬里。

參天之木,必有其根;懷山之水,必有其源。

司馬遹一直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但卻一直沒有明白,自己到底是從何時出發。

劉伶到最後,不知是醉了,還是累了,在樹上沉沉睡去。

“世人皆道酒醉人,豈能得知人自迷?到底是醉了的我清醒些,還是不醉的世人清醒些?”

這句話,除了拂綠的春風之外,沒有任何人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