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莊被他自己埋的雷管炸死了。

付莊以為那雷管啞了,但那一聲響的跟雷鳴一樣。

為了這一聲響,陸成康鋪墊了很久。

付莊這個人物三十多歲,窮寨子裡的光棍,鳳喜的第三個買家,出現在《啞巴》的最後三十分鐘。

而雷管是全片的第一個鏡頭,李奮強為了買個媳婦,偷了黑煤礦裡的雷管出來賣。

這雷管兜兜轉轉,在最後隨著付莊再次上場。

付莊用這雷管去炸獾。

三十分鐘裡,有五個人用不同的方式,對他說:這玩意危險。

不過,付莊一直沒出事,而且隨著付莊對鳳喜越來越好,鳳喜心裡的死灰開始復燃,似乎一切都要開始好起來了。

但,這種氛圍是虛假的,導演用他的鏡頭語言,指著觀眾的鼻子說,記住那根雷管,記住這個人,一定會出事。

最後陸成康自己掌鏡,用了一個很長的運動長鏡頭進行敘事,給這一段劇情收尾。

付莊起床,不同於平日的懶散,這一天他精神十足,因為鳳喜昨晚碰了他的手,

他利索的穿衣服,仔細的刷牙,牙膏用的都比平日裡多了一點,他用熱毛巾使勁的搓著自己的臉,直到通紅,

他把盆裡的水潑掉,鏡頭隨著水出去,那裡是一雙自己納的千層底布鞋,鏡頭往上走,鳳喜穿著紅布襖,袖口打著補丁,針腳細密,她的臉粗糙又俊俏,

鳳喜面無表情,但紅紅的太陽讓她的眼裡有了神采,

付莊看著她,那一身紅布襖照亮了他的命,

付莊比劃著,讓鳳喜到窯洞裡住,他要把鳳喜現在住的廢棄油坊重新開起來,

他胡亂的比劃著,但鳳喜偏偏能懂,她到油坊把自己的被褥抱進了付莊的窯洞裡,

付莊三十幾歲的人,跟個傻小子一樣站著,只知道咧著嘴笑。

這個鏡頭陸成康拍了六天,他只要那個光線,所以每天只有兩次的機會,沒過,就要第二天重來。

演員在不拍的時候不停的練習走位,眼神,苦不堪言。

最終這部電影,拿下了柏林銀熊最佳攝影和最佳女主角,這個風格鮮明長達十分三十五秒的長鏡頭,功不可沒。

這個鏡頭開始於付莊起床,結束於付莊出門的背影,十幾分鐘沒有一句臺詞,但不枯燥,畫面質樸又和諧,是整部片子難得的明亮色調。

可看的人根本笑不出來,因為導演早早就指著鼻子告訴你——會出事。

在這種敘事結構下,這個長鏡頭似乎要把人看得窒息。

鳳喜在窯洞裡收拾著,她終於遇到了一個真正心疼的她的人兒。

她以前遭受的那些終於要結束了。

當那一聲雷鳴在山谷裡迴盪,村裡的人亂哄哄的跑向炸點。

而鳳喜什麼都聽不見,她收拾完窯洞,從上窗腦看出去,眼神歡喜著、憧憬著,嘴角似乎有一絲笑。

然後付莊已經殘缺的屍體被抬進了院子,臉上蓋著半件爆開的破襖,襖上有半塊補丁,針腳細密,這是鳳喜補的。

筆記本的螢幕裡,鳳喜如同一具行屍走肉,看著付莊被裝進一口薄棺,再埋進土裡。

她呆呆的看著,沒有眼淚,也沒有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