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時坐下。

老和尚將兩本劇本放在他面前,掀開碗蓋,說:“寺裡自己制的茶,玉湖潭裡打的水,小友嚐嚐吧。”

孟時看碗內茶湯橙黃,茶芽部分已經沉落,條條挺立,上下交錯,猶如雨後春筍,說了聲,“白毫銀針,好茶,不過這天氣還是來一瓶冰鎮可樂舒服。”

老和尚豁然一笑,渾然不在意這世間最上品的白茶,被孟時拿來和可樂比。

他說,“這兩份文字,老和尚都看了,老和尚不懂電影,單從這兩份文字上看,,行文隨性,語境灑脫,但細細讀來卻是隻有‘執’,神思悟不透代代傳承的‘高僧慧果’才是最大的知障,最大的執念,

與之相對的賀天,一開始就在放下,放下金身、放下慧果、放下空禪寺、乃至放下他一直所求的情愛,直至最後背對眾生面向魔羅,看似‘斷、舍、離’,實則‘執、痴、戾’。”

行生把手放在封面沒字的冊子上,“倒是這一份,玄奘放下佛國,放下如來,教化猴子,捧起金魚,面對眾生,有幾分大乘禪意,不過,觀小友文筆言辭,斷不是修佛之人,倒有謗佛之嫌。”

孟時笑,“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在一般佛教徒看來,謗佛要入無間地獄。

“佛如日升日落,四時輪轉,我信仰佛教,於佛教無增,不信仰佛教,於佛教無減,那些……”

孟時張了張嘴,把後半句,‘那些蠱惑信徒,說信我仰我就能得點什麼,不信我就不得好死的玩意,不過是痴人把戲’給嚥了回去。

不過,行生還是聽出了孟時的弦外之音,伸手將第二壺燒開的水提到石面上,唸了句佛號,說,

“小友自悟能到此種地步已是難能可貴,但老和尚需叮囑一句,切莫以此傳法,無大根性者,聽聞此言,易入空執,佛說福德、功德,地獄之景,亦是希望眾生能自悟,莫入空執。”

嘴裡念著“一切皆空”,然後對什麼都沒有敬畏之心,行事肆無忌憚,這是最可怕的。

“小子曉得。”孟時點頭,“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世人若學我,如同進魔道。”

“善哉。”

行生端起茶喝了一口,“小友要一句批語,老和尚需知道這文字背後的事體,才能下筆。”

孟時將葉上末的導演生涯,他和蘇然之間的關係狀態,以及對他心理狀態的猜測,簡要的說了說。

然後重點說的一下,自己打算拿著輕雪傳媒原本要投資到裡的兩千萬,拍一部同型別的電影,和他同期上映。

孟時說,“葉上末如同病重的非洲野牛,小子是隨行的鬣狗,

如果他病好了,牛皮油光發亮,犄角雄壯鋒利,自然引人注目,受人讚歎,小子隨行也能引旁人順帶看一眼,

若是真病倒了,小子跟在身邊,正好第一個撲上去。”

行生看著孟時的眼睛,將茶碗放下,“小友何必用言語貶低自我,物競天擇,此乃天道,而且我觀葉施主不是野牛,而是暫時虛弱的雄獅,小友亦不是鬣狗之輩,要知鬣狗可不能與雄獅為伍。”

孟時喝茶,不語。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行生說,“小友此番已是勝算在手,也早料到了得手之後勢必會招來一片罵聲,討伐,而這罵聲、討伐,想來也在小友的預料之中,該是小友對葉施主及蘇女士的保護、緩衝,若葉施主看過小友的文字,能心有所悟,更是最好不過。”

老和尚言辭用的是“想來,該是”,但語氣淡定從容。

孟時遇到過很多“懂哥”猜測他心裡的想法、計劃,而他就隨著他們的猜測,把這些人當玩具擺弄。

但老和尚和他們不同。

他在不懂行業公關輿論戰爭的情況下,僅僅憑藉很少的資訊,把孟時的計劃看破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