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聽得一陣焦躁,他說:「那我國家何時才有機會趁時而動呢?」

「不要著急。」陳沖正視劉備說道:「眼下的重中之重並非戰事,而是休養百姓,與民生息,頒佈新科,澄清法治。倘若能使治下清平十年,天下不足定,又何須趁時而動呢?」….

正說話間,突然帳門一挑,值宿衛士來對陳沖報說:「使君,陳尚書到了,讓他進來嗎?」

陳沖心中一沉,他想,陳群終於趕到了,該說些什麼呢?他自己也很茫然,口中卻說道:「這個時間,想必他還沒用膳,你先帶他去火營應付一下,我隨後就來。」

等衛士出去後,陳沖發了一會呆,而後站起來整理衣冠準備出去。不料劉備突然把他叫住,對他道:「你何時回鄉?」

「長文一來,也不必再等了,大概一個時辰後,我就走吧。」

「唉!」劉備嘆了一口氣,他走上前,對陳沖慢慢說:「庭堅,這都是我的過錯,你不必自責。」他說完又覺得此句無力,補充說:「回來之後,我把阿鑑送到長安,你替我好好教導。」

陳沖笑了笑,正要離去,不料又被劉備叫住,他皺著眉說:「我方才記起一事,一直沒有與你言說,你現在要歸鄉,我卻不得不要問問你的意見。」

「何事?」

「劉協說要把公主嫁給你,你怎麼想?」

陳沖注視劉備片刻,緩緩道:「阿白救我性命,我若續絃,舍她其誰?」

劉備卻緩緩搖首道:「這正是我擔憂的。庭堅,董卓名聲何劣!你若真喜歡白姑娘,只可娶其為妾,卻不可娶其為妻,否則積毀銷骨,對你清白何其不利!庭堅,你還是應下公主吧。如此一來,至少你處居中央,名正言順。」

陳沖無言以對,向劉備微微拱手,而後很快離去。

再見到陳群時,其妻荀氏也在,兩人都對著陳沖行禮。不用陳沖多言,陳群反主動勸慰陳沖道:「兩位叔父過世,兄長今後就是族中大人了,只要兄長還在,潁川陳氏何愁不興?」

一行人一起扶棺上路,走了約四日,抵達許縣高陽裡。此時高陽裡歷

經戰亂,已遠遠不是記憶中高士如林,俊彥滿鄉的景象,一路走來,不過是芳草妻妻,叢木幽深,當年在這裡的荀氏、郭氏、鍾氏、韓氏等名族,幾乎都已搬遷遠走,只能間或看見農人們在隴畝中躬耕勞作,時而悠閒地唱出歌聲。

靠近家中的庭院時,他忽然覺得歌聲耳熟,再仔細傾耳聽聞,發現這竟是河北的《烏生八九子》,當年自己回鄉時唱與陳群聽,不料竟又在此時聽聞了。

裡面的其餘各句,其實早已傳唱得走樣變形,但唯獨最後一句還沒有變。他聽著農人反覆地吟詠說:「人民生,各各有壽命,死生何須複道前後!」,自己也不禁在心中默唸。無論是天南地北,口音如何,喜好如何,歸根到底,也不過是渴求平安的可憐人罷了。

在將親人全數下葬在祖父身邊後,已是深夜時分。陳沖夜裡難以入眠,便孤身一人坐在庭院的老桑下。他將妻子蔡琰留下的荷包開啟,輕輕拂過裡面的幾束髮絲,在此時刻,他到底是何心緒?陳沖自己也難以言明。他想著以後的歲月,又是慚愧又是自責,他最終在院中寫出如下數句:

負疾固無豫,晨衿悵已單。氣交蓬門疏,風數園草殘。

荒墟半晚色,幽庭憐夕寒。既悲月戶清,復切夜蟲酸。

流枕商聲苦,騷殺年志闌。臨歌不知調,發興誰與歡?

儻結弦上情,豈孤林下彈?.

陳瑞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