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長樂宴(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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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協笑笑,忽然說:“先生今日來賀,只為說這些而來嗎?”
陳沖一愣,隨即以炯炯目光注視劉協。孰料劉協毫不避讓,繼續說道:“近幾日來,宮中侍衛對我頗多呵斥,應當是先生的意思吧。”
陳沖微微頷首,澹然說:“建平將軍公然割國家咽喉之地,所害深遠。我於牽君從長計議,是害怕宮中有變,故而加強侍衛,以全陛下。”
劉協說道:“宮中有何變?”
陳沖說道:“民間廣有傳聞,說陛下欲殺我與玄德,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劉協反問道:“我亦聽說,民間廣有傳聞,說先生與大將軍覬覦神器,欲取我而代之,不知先生以為如何?”他頓了頓,對陳沖字句說道:“先生若還有輔左的意思,則盡力輔左;若不欲輔左,就求先生垂恩,放我離開吧!”
陳沖忽而有些恍然,他現在才發現,七年前救駕時,得見的那種稚氣面孔,如今也變得憤怒與稜角分明。他也注意到,董貴妃得聞他的言語,全身微微顫抖,唸經之聲也衰微下去。
他有些意興闌珊,兩人的話說到這個份上,幾乎已經無話可說了。陳沖只能在心中悲哀地想道:自己並不能成為他的臣子,也做不了誰的臣子。於是他拱拱手說:“那陛下好好保重吧。”他看了一眼在一旁緊咬嘴唇,面色慘白的董貴妃,內心同情這位年輕母親,又說:“請殿下安心,無論弘農如何,建平是戰是降,我都不會牽連家小。”
這位年方十七的少女停下誦經,目光與陳沖觸了一下,隨即又轉瞬分開,顯然不知所言,只能抓著自己的袖角,低頭看著殿上的磚石。
陳沖嘆了一口氣,對劉協致歉道:“在弘農之事解決前,還請陛下不要隨意出宮。”繼而轉身踏步離去,天子與貴妃都留在殿內,目送其離去。
過走道的時候,一個宮女見陳沖路過,借靠近陳沖之際,把一個東西塞到他手裡。陳沖一驚,他看那個宮女,只是一個素不相識的少女,不知有何用意。東西握在手上,好像是捲成一團的絹,他怕被人看見,連忙攥在手裡。
他出來後,勉強與人寒暄了一番,就撇開大家,徑直出宮去了。上了馬車,呼喚侍者揮舞鞭子急忙前行。他在搖搖晃晃的車上,才把攥了一手汗的絹給開啟,看見上面寫了數行娟秀的小字,仔細看,上面寫著:
“府深千里草,欲卿不得生。垂恩憐王室,妾情唯存身。”在絹尾的署名是“萬年”。
《我有一卷鬼神圖錄》
陳沖讀完頗覺意外。萬年公主寫這信的意思,是指有人要暗害自己,“千里草”是指董卓殘黨?還是其他什麼人?他轉念又想,她是想以這種方式,為天子求情嗎?卻是想太多了,無論玄德成與不成,都不會害天子性命。
陳沖隨即更覺得悲哀,萬年公主不過一個女子,卻不得不在這種情形下為兩人斡旋,世道何其艱難!他沉思了片刻,將細細的絲絹摺疊收好,放入袖袍內,不再想這件事。
回到司隸府的時候,陳沖正撞上牽招、陳登、陳群幾人,他們望見陳沖安然無恙,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牽招上前勸說:“公身負舉國安危,不可不慎,以後這種事,還是少做吧。”
陳沖沒有接話,而是問道:“子經,最近有無進展?”
牽招知他說的是暗查天子黨羽一事,他搖首說:“恐怕如此前所言,陛下身邊無有他人往來,也未聞有何密謀,恐怕密謀之人不在宮中。若要查出奸人,恐怕要使出非常手段。”
陳沖沉默片刻,邁步向樹木幽深處走去,等他們跟上來,再低聲問道:“你有何想法?”
牽招說:“國家外戚有二,一為建平,一為司徒,如今建平既然作亂,司徒恐怕也脫不了干係。如今事急從權,要不我們捉拿司徒,以嚴刑審訊,抄掠其家,不怕他說不出來密謀同黨。”
陳沖微微皺眉,慎重說道:“以當今形勢,沒有真憑實據,就捉拿三公,影響匪小。而嚴刑審訊,又易於屈打成招。若他真參與其中,老實交代還好,可要是胡亂攀咬起來,恐怕也難以收場。若非不得已,還是勿復行事。”
陳登聞言急了,即刻勸諫道:“使君,這正是國家存亡之際,豈能以常理論!若使君不願負此罵名,可私授我人手,我自行為之!”
陳沖徘迴了一會,想到袖袍中萬年公主的絲絹,終於下決心說:“國家不可行私刑。即事情非常,就廣而告之,調司隸府下兵士六百人,徹查司徒府全府。元海你主查此事,可分而審之,對應口供,切記!當處事謹慎!若真有異處,再動刑不遲。”
說到這,陳沖深感西京內兵力捉襟見肘,原本已呼叫部分晉陽兵力,但現在看來,可能仍有不足。於是又向陳群招手,對他囑咐道:“長文,你親自去一趟晉陽,先找大將軍夫人,再去一趟美稷,調五千赫連鐵弗騎兵,五千王庭輕騎。”
陳沖忽而有一種預感,他似乎忽略了什麼,但諸事忙身,他也無暇顧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