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因果(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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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未時,他公車出行,領著八名司徒官署抵達上前皇甫嵩府前。此時的皇甫府裡仍然一片批白掛孝,在戒嚴的街道上顯得頗為顯眼,王允這是自皇甫嵩死後第一次來此,此時才想起,皇甫嵩已經死去近半年了。
這讓他轉首問長史:“發喪已經這麼久了,怎麼還掛著縞素,服喪也不必如此。”
長史抬頭瞅了他一眼,很快低下頭答說:“車騎畢竟還沒有下葬,他們哪裡會不掛呢?”
王允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問了一個尷尬的問題。自己給了皇甫嵩一個惡諡,皇甫堅壽等人不服,拒不接受,故而也不將皇甫嵩屍身下葬,以表抗議,沒想到一拖竟拖到了今日,他們還不服軟。
這一時間讓他猶豫起來,竟不想再入皇甫府上。可自己既已就此事向天子上報,又親自走到府前,若是在此處返回,未免顯得荒唐。故而王允整頓番心理,仍舊叩門求見。
皇甫府上早就得了訊息,在府裡等候多時了,此時開啟府門,族人如林木般分站兩行,低首向王允行禮。皇甫堅壽和一名蒼頭在前面為他引路,皇甫府府院不大,走不過數十步,便看見停棺的堂屋。王允遠遠地在大門處望見了一口棺材,心中生出一股寒意,但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眼前的是一口尋常的松木棺材,高不過五尺,長不過丈二,與尋常百姓家彷彿,對於官至萬石的皇甫嵩而言,這可以說是極為簡樸的葬制了。在棺前停放著祭祀的祭臺,卻沒有祭祀的牌位,王允知道原因,他們還是在等自己改諡。
“司徒想再見大人一面嗎?”簡單祭拜後,皇甫堅壽忽然問王允。
王允一愣,隨即擺手拒絕,說對屍身不敬,皇甫堅壽則說自己每日都在棺中更換冰塊,以確保屍身不壞。王允這才明白過來,為何明明還是秋伏時節,堂屋之中卻如此寒冷。他沉下心,反而勸皇甫堅壽說:“車騎停棺已久,放置如此之久,已是對其不敬,你身為人子,理應速速下葬才是。”
說罷,不等皇甫堅壽答話,他立刻宣讀天子詔令,以天子感念皇甫嵩平蛾賊功績,賞賜朝服一具、衣一襲、錢三十萬、布百匹。
宣讀完畢,王允一刻也不想在此處待了,轉身就要離開皇甫府,可又被皇甫堅壽叫住,原因竟是想向他求借幾石米糧。原來皇甫嵩死前,家中未留餘財,也未囤積糧食,平時也不與其餘人家往來,到此時大戰封城,家中日日食粥,到現在已快到無餐可用的地步。
王允不知他竟困難到這個地步,也不知說何是好,當即吩咐一個蒼頭,讓他去家裡取十石麥面來,這才禮拜告辭,回往宮中去了。
兩者全程未談及諡號一個字。
回到車上,王允鬆了一口氣。但他閉上眼,立馬回想起自己在皇甫嵩府上的所見所聞,心中的壓抑絲毫沒有消散,彷彿一道幽魂仍然纏繞在自己身上,扼緊了自己的喉嚨。我錯了嗎?王允破天荒地這麼問自己,但他隨即肯定地對自己回答說:為國除惡,何錯之有?皇甫嵩小節高尚,大節有虧,有此結局,理所固然!
正這麼想著,忽然他聽到一聲慘叫,前方的馬匹又是一陣嘶鳴,緊隨而來的,是車廂一陣劇烈地顛簸,王允正要有所動作,就隨著車身一起側翻,額頭磕在車樑上,讓他雙目險些一黑,但也暫時橫趴在地上,起不來了。
王允看著車門前透過來昏黃的光線,照在自己的朱衣朝服上,眼前時而朦朧,時而清晰,一片說不清楚的響動後,他發現一個人闖了進來,熾烈的陽光從那人的身軀的縫隙裡照下來,照在他的臉上。他掙扎著想站起來,但身體不聽使喚,只能勉強看見車廂外刺眼的光芒。闖進來的人提起他的脖頸,從腰間抽出一片寒光,這寒光很快蓋過了日光,王允在這片寒芒裡看見了自己的模樣,隨即失去了意識。
由皇甫嵩撫養長大的孤兒皇甫適狠下心,一刀割破王允的喉嚨,隨即踉蹌著從車廂站出來。車廂外,兩名隨從已然中箭身死,拉馬的兩匹馬兒,腿都被砍斷了,馬兒此時還活著,不斷地晃動斷腿發出嘶鳴。
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皇甫適抬頭,側耳聆聽,南面正重新響起涼軍與北軍的廝殺之聲。聽了片刻,皇甫適忽然笑起來,對著上蒼大喝一聲,聲音喑啞至極。隨後,對著自己的面目連劃三刀,第四刀抹頸自刎,倒在王允的身側。
趕過來計程車卒急忙將此事上報,但沒人能查出個因果來。畢竟刺客面目全非,沒人能認清刺客的模樣,開啟他的口腔,發現這人竟連自己舌頭也割了。負責此案的官員私下說:好狠的人啊,即使此人刺殺不成,事後被抓,想必也沒有任何人能認出他來吧。
第十八章 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