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少年士卒站在帳口,見他走了出來,忙問他有什麼不方便。陳沖見他們較為年輕,便笑著搖搖頭,轉而問他們的年紀,這才得知他們都才十六歲,兩人是同鄉,都是今年受徵募參的軍。畢竟今年一看年景便不好,家中又聽說軍中管糧,便送他們到晉陽去。劉備見他們年紀小,便一直放在親衛營中,此時會戰,他們不便作戰,便在這裡守著陳沖。陳沖問他們會不會射箭,他們都笑道:“幷州的人家,哪有不會彎弓的?”

三人寒暄了一會,天穹逐漸曖昧,陳沖估摸著大軍應當已經集結完畢,開始向南列陣了,他便對這兩名少年提議道:“敢不敢隨我去看兩軍會戰?”

這兩名少年面面相覷,他們雖然眼中躍躍欲試,口中卻還是猶豫道:“使君身體有恙,如何能去前線,箭矢無眼,若是讓流矢射中,我們怕是要軍法從事。”

《天阿降臨》

陳沖寬慰他們說:“自找一座小山,在一旁遠遠地看便是,我如今這般模樣,還能去自尋死路嗎?”而後用一句話說服他們:“你們剛剛參軍,若不多看看兩邊行軍佈陣,以後是當不了將軍的。”

兩人當即找來兩匹馬,將陳沖扶上去,而後出了大營,向南邊趕去。

向南策馬越十里,他們遠遠地看見並人的後軍了,便繞開大路,往一旁的山溝中跑去,等他們又翻過三座山,登上第四座山頭,這才看見並人的前陣。

天已經大亮了,天空湛藍無限,空氣蕭瑟清冽,沿圜水兩岸落葉蒼黃如塵土,襯映著黑褐色的點點樹幹,延展直至天際。幷州軍整軍向南,鐵甲兵器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陳沖身在數里之外,只用右眼視物,依然能望見明亮的一片。

辰時剛過,兩軍即相遇於圜水之邊。兩軍都以騎兵朝前列陣,並軍背靠圜水,涼軍則面朝圜水。不過涼軍畢竟席捲了兩京的武庫,披甲的人數極多,便是隨行的白波軍與鐵弗部,都分發了不少甲冑,當然是以皮甲為主。

兩個年輕人一個個頭七尺,一個個頭六尺,七尺的那個名叫吳昱,他很奇怪地問陳沖道:“使君,我聽徵西將軍說過,會戰的大忌便是背水而戰,為何我軍卻主動背水,這不是自陷劣勢嗎?”

陳沖看不太清切,便乾脆聽吳昱轉述,他笑著搖頭,對他解釋道:“你只看見我軍背水,卻沒看見涼軍背山啊!何況圜水非深,可徒步涉過,並不算什麼絕地。兩軍在地勢上,只是五五之分,但如此一來,無論是誰勝誰敗,這一戰都很難善了。”

話雖如此,但念及這次會戰之緊要,陳沖心中也不免沉重。

習習秋風自圜水對岸吹過。兩軍的軍旗都獵獵作響,顯然兩軍在戰前還有動員要做。

這時,矮個的少年忽然叫起來,他名作田昭,陳沖聽他說:“使君,涼人出來一騎,在兩軍陣前巡迴呢!他手裡拄著長槍,槍上像挑著什麼哩!”

陳沖心一沉,他問道:“挑著什麼?”

田昭搖搖頭,說:“看不清啊!但我看白波軍那邊,動靜很大啊!”

陳沖便拄著木杖站起身去看,白波軍士在涼人的右翼,離陳沖較近,陳沖隱約看見他們軍形不整,一片譁然。其中有一人一馬行在軍前,高舉著什麼,而後面跟著一輛大車,裡面金光閃閃,顯然裝滿了財貨,過了好一會,騷動才停下來。

陳沖立刻了然了,想必是王卯串聯事發被殺,如今和金銀一起,被徐榮用作恩威並施的手段了。

等金銀散盡在軍中,涼軍的前列中又踏出一名騎士,手持長槊,策馬對著並軍來回賓士,顯然是在耀武揚威。

陳沖看不真切,很快就又坐了下去,他心裡頗為悲哀,又頗為狐疑,王卯沒有騙他,他想到。可王卯說他能策反大部白波歸正,言辭鑿鑿,猶在耳邊,如今他卻死了,那現在左翼的白波將士,到底是何態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