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下幾日,田豫便在石桑幫助下與各王侯會面,堅定他們決心,另一方面,各部明白大戰在所難免,也在不斷集結各部壯丁,美稷城前旗幟如雲,紮營成海,只是不少部族被遷徙到雁門郡後,這裡到底只能聚集近五萬部眾,其中尚不算已經投靠朝廷的三萬鐵弗部。

等到了八月中旬,離石還未傳來城破的訊息,甚至已有人前去探視了一趟回來,對眾王侯說:“離石之防,如陰山般穩固,我看朝廷兵馬也就尋常,再過幾日,郎將兵臨城下,說不得就潰敗過去了。”…

但匈奴人還未高興多久,這時,張昶也帶來一個訊息,說朝廷已派出援軍,四萬大軍將自上郡抵達平定縣,而後願與美稷大軍匯和,直攻雁門郡,若是諸王不願,也可在城外一決生死。諸部聞之果然大懼,以五萬對四萬,他們實無獲勝信心,何況鐵弗部旗幟鮮明,只有靠大且渠又勸慰一番,這才勉力維持下來。

到八月十八日,田豫經歷了最困難的時刻,陳沖中箭的訊息也傳到美稷,幾乎一夜之間,所有王侯的態度都發生轉變,便連大且渠也長時間沉默不語,這讓田豫心力交瘁。他這才意識到,陳沖在匈奴王庭中的影響之大,他只能近乎徒勞地來回奔波,卻一無所獲。

等他夜裡回到石部,石桑與他分別,讓他回到帳中歇息,隨行之人氣憤非常,對田豫建議說:“何不效仿班定遠之舉,襲殺張文舒,以逼迫諸部歸附。”

他斷然拒絕:“張文舒並無死忠之心,只是時勢使然,方才令諸部憂心,我今可殺他一人,可如何能殺盡董卓四萬援軍?敵師不滅,則匈奴反覆依然。”

他斟酌良久,仍未想出良策,便在此時,安排在渡口的斥候慌忙進來,還未等田豫文化,他臉帶驚喜神情,主動對田豫道:“稟從事,夫人到了!”

這時,帳門外響起嗒嗒的馬蹄聲,清脆又簡單,顯然來的只有一匹馬,它停在帳門前,田豫看清楚了,是一匹棗紅馬。

紅馬上一人頭戴風帽,穿著絳紅色的皮袍與騎馬特製的長褲,且用布巾蒙面,但其身形婀娜嬌小,一望便知是女子。她翻身下馬,快步走進房中,田豫見之又驚又喜,連忙跪拜道:“夫人來得正巧!”

原來,騎馬來的女子,正是劉備的妻子劉笳。

他本想先問劉笳,徵西將軍何日率軍趕到,孰料劉笳反而先問說:“國中是何部欲反?誰是其首?”

田豫被問懵了,他想了一想,便說:“為首者乃右賢王赫連凡莫。”

劉笳聞言,布巾之下傳來冷笑:“五年之前,赫連凡莫不過一區區家奴,如今竟也能做右賢王,再三反覆了!”她又問道:“如今他身在何處?”

田豫在美稷待了大半月,對此已經爛熟在心:“右賢王領五千兵馬,約在西三里之處。”

劉笳對田豫問說:“從事可能隨我往之?”

“夫人有令,無所不從!”

當夜,田豫率領從離石帶來的三十騎士,隨劉笳直抵赫連部大營,赫連部營衛見一行人氣勢洶洶,不明所以,正要通報間,只見劉笳颯爽下馬,取下布巾,對其中一人展顏笑道:“速離叔,可還識得我?”

營衛面色無不大變,為首那人立刻領諸人跪禮道:“見過居次。”

她當即牽馬入營,田豫等人連忙跟上,沿路眾人看到劉笳,無一人敢攔,讓其一路走至主帳前。

這時候,赫連凡莫正在帳中與張昶議事,他聽到帳外一陣喧鬧聲,莫名煩躁,當即拉開門簾,結果正撞上行至帳前的劉笳。兩人見面之下,赫連凡莫神色訕訕,他笑道:“居次怎在此處?”

夜色昏暗,劉笳面無表情地走上前去。赫連凡莫毫無防備,正要行拜禮,他突感心口有什麼割了一下,緊隨而來的便是一陣刺痛,是有什麼刺入了自己的心臟。他猝不及防,往下看去,原來是劉笳在皮袍中藏了一把袖劍,此刻劍身入肉,只有劍柄露在身外。

這位從小在美稷長大的居次抽出劍柄,血水涓涓流滿右賢王衣襟,她無視了帳中呆若木雞的張昶,也無視倒在地上的赫連凡莫,轉身面對包圍來的赫連部眾人,在燈火裡,她手拿染血的袖劍,露出半邊嬌顏,輕聲說:“我欒提蒲真梅錄,乃國中居次,我夫君雖為郎將之名,實坐單于之位,今赫連凡莫欲反,死不足惜,不知國中諸部,誰為其繼?”

鴉雀無聲。

她回頭又對田豫說:“請從事放心,我夫君身率五萬兵馬,五日之內,必至美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