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中元(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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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多誠心應諾,只有別駕從事孔融大不以為然,當眾反駁陳沖說:“性情天之所生,豈是矯偽所能掩蓋?為人處世,善善惡惡,皆是渾然天成,何必有此虛情?”最後又補充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這話是指責陳沖虛偽,陳沖對此倒不以為意。孔融在朝中一直以難以相處聞名,此前他被董卓任命為五原太守,便是董卓忍受不了他日日譏諷,便假借公職讓其來邊疆吃吃苦頭。
陳沖自然不會這般處置,他尚未收復五原郡,便讓孔融暫任別駕從事。不過孔融不喜視事,手下事務多由簡雍代勞。即使如此,孔融也時有怨言,今日發言也只是尋常牢騷罷了。但如陳群這般以寬厚待人的,私下裡也不禁對他抱怨,陳沖對族弟笑說:“孔文舉性情中人,光明磊落,萬事不藏於心,處之如照鏡鑑,君子見當自勉,小人見而思毀。我早就習以為常了。”
話語傳到孔融耳中,他坦然受之,又在談玄時笑言此事:“龍首能習以為常,倒不至於有王莽之失了,說不得因我勸諫緣故,以後還能有個周公之名呢。”眾人聞之,無不為之絕倒。
但在大河之西,韓暹等人遲遲沒有回覆。陳沖本不想急切催促,但時間緊促,再晚些時日,對此後的戰事可能會有較大影響,他思前想後,便以中元節名義,遣使邀請韓暹、楊奉、胡才三人前來離石宴飲。
三人應允赴宴,但回來的使者對陳沖言說:“韓帥、楊帥與我言時,神態頗異,唯有胡帥言笑自若,不知是何緣故?”陳沖對此早有預料,他笑道:“肯來就好,如今要他二人割肉,糾結一番也是人之常情,但我和他二人共事也有三年了,交情匪淺,他們總會識得大體的。”
到七月十四日下午,陳沖特意出離石五里迎接,以示對韓暹等人的尊重。等到了申時兩刻,一行人出現在地平線上,陳沖便打馬向前,與為首的韓暹、楊奉二帥招呼示意,笑道:“不過一月多未見,對兩位甚是想念。”
韓暹、楊奉兩人一身戎裝,頭戴竹笠,他們拱手回應道:“我們久受龍首照顧,龍首有召,豈敢不從呢?”
陳沖掃視了一圈,又問二人說:“怎麼不見胡帥?我也當邀請了他赴宴才是。”
韓暹聽聞後便答說:“老胡不太趕巧,昨日策馬時坐騎受了驚,把腳給崴傷了,現在在府裡養傷,只能託我倆向龍首賠禮了。”說到這,他還指著下頜一片淤青,對陳沖道:“當時連我坐騎也吃了一驚,結果撞到了這,可吃了苦頭。”
這樣啊,陳沖頗為遺憾,他便關懷說:“我府上有些許治療跌打的膏藥,韓帥可稍試,如若有效,韓帥也可替我送些給胡帥。”
說罷,兩人都笑了笑,陳沖便踏馬轉向,為他們引路。
此次宴席設定在西川水邊的一片棗林中,州府高官盡皆陪宴。只是因為糧食緊張緣故,宴會上都是些尋常飲食,最豐盛的便是當場烤炙的鹿肉,不過最近鹽也不夠,導致烤出來的鹿肉羶味較重,只有酒管夠,但酒的味道也淡而寡味,好酒的賓客多有不滿,陳沖向他們解釋說:“釀酒浪費糧米,今年幷州歉收得緊,州府中再也不便再辦酒食,這恐怕已是今年最後一次暢飲了,諸君且珍惜罷!”
說到這,陳沖又面露哀色,他傷感地說道:“我今日設宴,何嘗不想與諸位歡樂此光陰。但一想到董卓未滅,有近兩萬將士為國捐軀,我哪裡歡喜得起來呢?”得聞此言,眾人無不訝然,他們放下杯盞,聽陳沖繼續往下說道。
“今日是中元節,用太平道的說法,今日是地官赦罪的日子,也是地宮開門之日,世間眾鬼都要離開地宮,有主之鬼回家去,無主之鬼徘徊各處,自覓飲食。我聽大良賢師說過,他們會在當夜為亡魂超度,在道觀舉行盛大法會祈福吉祥道場,普通人則點亮河燈,為亡魂照回家之路。”
他竟遣人取出五百來盞河燈,轉頭走到韓暹楊奉之前,問他們說:“我不是太平教眾,但想必韓帥在圜陽也年年放河燈罷。”
韓暹頗有些尷尬,他回說:“郭帥確是年年如此,但我加入軍中,實是生活所迫,並非太平教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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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出乎陳沖預料,他隨即低首感慨:“那便請再為郭帥放一次,來日方長,我實也不知何時才能在他墓前告捷哩!”
此時天上已是滿月,陳沖將剩餘酒水盡數倒入西川水裡,將水月打成漣漪裡的碎花。眾人連忙將河燈盡數點上,小心地置在水中,水流輕輕,朵朵金色的焰火在水面微微漂泊,它們消失在視線中時,人們恍惚間真覺一團魂魄隨之而去了。
宴飲結束後,韓暹楊奉前來告辭,陳沖留他二人過夜,他兩寒暄一番,推辭過去了。陳沖便又試探問說:“十日後,我打算領功曹官署前來圜陽,不知兩位以為如何?”
韓暹笑著答說:“龍首有令,豈敢不從呢?我曹掃榻靜待。”
當夜他們回到圜陽,急忙找到張濟,對他說道:“時不我待,不能再拖了!將軍說朝廷大兵將接應我等,不知何時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