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抉擇三(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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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沖沉默良久,他生平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說什麼都變得無力,他只能啞著嗓子問道:“伯符,伯符最近可還好?我上次見他,他還是個玩木劍的小子。”
“現在已經能弄八尺槍了。”提起長子,孫堅這才笑得更由衷,他轉過身,補充道:“他經常提起你,總問我,你什麼時候再來看他。”他微微一頓,又摸著鬍鬚說道:“我跟他說,等我名列九卿,你就會來的。”
陳沖也不禁笑了,他說:“這不是讓伯符以為我市儈嗎?”他便不談這些,又開始和孫堅講最近自己的苦惱,談他對未來的暢想,兩人這樣談天論地,渾不覺時光流逝,轉眼間,一束紅光照到帳簾上,原來已是破曉時分。
兩人都知道,到了話題結束的時候了,孫堅最終問他:“庭堅,你還打算阻止我退兵嗎?”
陳沖面色複雜,他鬥爭了良久,最終對孫堅深深鞠躬,懇求道:“文臺,我知道你的苦衷,可即使如此,我還是希望你能留下。如果今日你走了,這一年來,多少烈士的鮮血白流了,多少英魂的壯志枉費,我沒有辦法,也唯有懇請你留下。”
孫堅沉默不語。
陳沖抬起首,一字一句地對他說道:“文臺,你若問我,能否一定確保嫂夫人與伯符他們安危,我不敢應承你。但我願用盡我一切方法,令袁公路不敢妄為,即便是耗費我這一身性命,我也在所不惜。”他將拿起一根箭矢,用力折斷,隨後字字如鐵:“蒼天厚土實所鑑之,若我違背此言,有如此矢!”
他將斷矢放在面前,不抱希望地看著孫堅。孫堅眉頭掙扎,彷彿識海里捲起旋渦,過了片刻,他神色放鬆下來,對陳沖說道:“你說動我了,庭堅。”他撫摸著刀鞘,走過陳沖身側,在帳門停下,隨後說:“只是我還要想想,我出去一人走走,回來時,我給你答覆。”…
他一人騎上自己的夜毛駒,迎著春風往東行去,夜毛駒的腳力驚人,但孫堅行得卻很慢,他先離開了大營,再往新安城南處走,過了兩裡,他便到了谷水。谷水北岸是柳林依依,南岸是桃林幽深。在這春日中,桃枝與柳枝都抽出了新芽,空氣中有其嫩綠的芬芳,孫堅喜愛這裡的清淨。
他看著灼灼桃花團團錦簇,又看見黃鸝在枝叢中竄動,心中的壓抑情緒緩解了許多。孫堅環顧四周,眼見無人跟隨,這才下馬,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他輕柔地解開荷包,原來荷包中裝有一塊方正印璽。
這印璽不過手掌大小,色綠如藍,溫潤而澤,只是一角有缺,以黃金補之。其正面刻有“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字,環刻雙龍戲珠圖案,上接龍魚鳳鳥鈕。以樣式而言,正是雒陽政變後不知所蹤的漢傳國璽!
孫堅於雒陽間整理宮室,偶見一井口有五采氣,方才從井中獲得此璽,他對此重視至極,便是連身邊親友也未曾告知。
此時,孫堅將傳國璽對向蒼穹,默默打量傳國璽的模樣,他心中猶豫,暗自想道:傳國璽乃是天命象徵,自己在雒陽整理宮室,偶得此璽,是指由我來複興漢室嗎?若是漢室能夠復興,我怎會遭遇如此難題呢?
他想起妻兒,想起陳沖的話語,又想起自己年輕時的雄心壯志,他得不出答案。
於是孫堅對傳國璽默默道:“若是當由我復興漢室,繼續討董大業,則望天神顯靈,便藉此璽為我示意罷。”
說罷,孫堅將其置於水中,玉璽本無變化,孰料雲朵漂泊間,朝陽從中射出一束金光,正穿過層層枝幹,照射在印璽上,玉質折射下,周遭的湖水漸漸泛出七彩的波瀾,以致引來數十條紅鯉魚,它們匯聚在青綠的淺水,如硃砂般來回遊弋,場景如夢如幻。
孫堅得了答案,心境也平和下來。他站起身,將傳國璽收回胸中,正要轉身上馬時,他聽聞夜毛駒一陣不安的嘶鳴。
嘚嘚的馬蹄聲響起,一人一馬自柳林中走出,那人臉戴黑巾,一身戎服,看不清樣貌。但孫堅唯獨能看清他手中上弦的強弩。
這人對孫堅嘆息道:“可惜。”
說罷,他扣動弩機,弩箭唰地穿破孫堅胸膛,直射入身後的谷水河畔。
鮮血將深衣很快浸透,孫堅也來不及反抗,嚯得倒在地上,仰面看向蒼穹。雲朵真多啊,他遺憾地想到,可惜卻沒有富春濡濡的溼氣。他最後毫無意義地在泥土中拍打兩下,很快便失去了意識。他死了。
那黑衣人解開孫堅的袍服,取出傳國璽,喜悅地笑了兩聲,立刻上馬離去。
夜毛駒悲傷的嘶鳴著,它圍繞著孫堅來回踱步,用馬首輕拱主人流血的胸膛,徘徊兩刻鐘後,它選擇跑回大營。
很快,破虜將軍遇刺的訊息傳遍整個新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