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了兩口,先問身旁的許攸道:“如今劉景升願與我等結盟,公路南面也為我響應,可以說諸事皆備。你是怎麼看的?”

許攸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鬍子,想了想回答說:“都到了這個地步,本初你便不能再猶豫了,若是等孫文臺當真討平董卓,袁公路當權,我們還有好日子過嗎?事宜從急,應該立刻誅殺橋瑁!再出兵潁川,逼迫孫文臺撤軍!”

袁紹默然不語,他用竹筷輕敲粥碗,嘆道:“只是如此一來,我養望十數載,可謂是毀於一旦了。”…

郭圖在另一側聞言大笑,他指著袁紹道:“使君何必猶豫?須知名望者,分亂世之望與治世之望。治世之望者,上結公卿,下施黎庶,護君主之盛名,成古今之儀軌。亂世之望,王霸英略,運籌謀算,外能力克群雄,內能剿滅兇寇,但問明略,不問節行。”

說到此處,郭圖又手指西方,道:“如今正乃大亂之時,使君若胸懷洪業,當行王霸之道,展超世之韜略,顯非凡之雄識!使君若能先大破袁術,一統關東,再蕩平關隴,復通西域,能指責使君者,又有幾人?”

“當年光武成於河北,未嘗不賴更始謝躬之強援,而光武破約襲殺,強奪鄴城,以致謝躬無路,反為吳漢所擒殺,方才成就帝王之基。可如今何人敢說,光武是背盟無信之小人?”

荀諶得聞,放下粥碗,對他笑道:“陳庭堅曾言之。”

郭圖一愣,臉色變得刷白,眾人見狀都笑了起來,袁紹擺手笑道:“陳庭堅腐儒一名,不足與論!公則說的乃是正理。”他終於下定決心,正色道:“只是誅殺橋瑁一事,不當由我來做,劉公山身為兗州刺史,有監察郡守之權,他與橋瑁素來不睦,這件事便交給他罷。”

眾人都沒有異議,只是潁川辛評問道:“只是東郡位置緊要,大河中流,毗鄰三州。如按我等此前計劃,使君奪取冀州後,要先平幽燕,再取青徐,腹背安危,盡在此地。何況此後用武中原,東郡亦是根本之地,橋瑁一死,東郡無主,使君當以何人守之?”

袁紹沉吟片刻,他答說:“既讓劉岱殺橋瑁,東郡太守一職,恐不在我等之手,只能先奪都尉一職了。孟德從信中說,他不日便將重返陳留,而孟德素來與陳留張邈友善,不如便讓他以協防黑山為名,率軍暫留東郡罷!”

諸事議罷,眾人皆領命而去。

這一天,酸棗的天空無雲。碧藍的晴空只見春日金黃的光輝,這些光輝似如絲縷般纖細,卻綿綿地遍灑群山,令陳留的曠野更顯開闊。

東郡太守橋瑁見此景象,欣喜非常,便率十餘名親衛出城踏青。一路上,橋瑁見大地田野逐漸染綠,大河兩岸柳林成行,楊花、榆莢紛飛,野獸飛禽也都成群出沒,令他心曠神怡。

他此行的目的乃是大河南岸。還遠隔兩三里,他便能聽見一陣轟隆隆的悶響聲,等靠得近了,這聲音逐漸大了起來。原來是黃河解凍,冰層開裂,冰塊與冰塊在激流中相互撞擊著,破碎著,翻飛在滾滾的浪花之中,從而發生震耳欲聾的聲響。

在橋瑁看來,這聲響宛如喚醒萬物的雷聲,他對親隨笑道:“黃河凌汛,乃是生靈復甦的預兆,如今時局好轉,想必在三月之末,我等便能重見天子,復安社稷了。在酸棗待了盡一載,無所事事,後日我還是到雒陽去吧。”

他折了一節河岸的柳枝作為紀念,在午時往回走。

孰料回到酸棗時,他眼見劉岱站在城門口,心中頓生一陣不虞,他因糧草一事與劉岱多生齟齬,又在戰和一事上意見相悖,實不是同道之人。於是他想裝作未曾見到,繞至西面進城,卻為劉岱派使者攔下,劉岱踱步上前,戲謔問道:“元偉避我,是為何故?”

橋瑁冷笑道:“路在我足,我欲往何處,便行何處,有何緣故?”

他說完,立刻從人群中走出,劉岱也不言語,等橋瑁露出後背,他忽而抽出侍衛斫刀,暴起一擊,刀尖從橋瑁胸口破出,劉岱再抽刀,一個一尺大的豁口內不斷噴灑血水,橋瑁立斃當場。

隨後,劉岱以橋瑁貪汙軍糧、無心社稷為罪名,將其屍體梟首公示眾,並趁機受降其舊部。

是時,袁紹表舉會稽人周喁為豫州刺史,與其兄弟周昕、周昂三人,共率三萬兵馬,南下直撲潁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