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嵩拒絕地如此之速,如此不留餘地,是王允未曾料到的,他沉默少許,低聲對皇甫嵩說:“如今天下瓦解,四海倒懸,國家陷入這般境地,董卓罪不可恕!朝堂上下,欲食肉寢皮者不可勝數。可我等苦於無有兵眾,因此才讓董卓如此猖狂,如今他昏聵不治,以義真為車騎,這正是救國的稀世時機啊!義真怎能坐視?”

皇甫嵩聞言便知,此前劫持天子一事,定有王允指使,他不願參與其中,但他也不願與其交惡,只說道:“子師,事情不是你想的這般容易,還未到時候。”

王允見他面露敷衍意思,心中不忿,縱然低聲說話也帶了三分怒意:“能夷篡國之賊,除邪害之患的,除去車騎外,還有誰人能為呢?爾食漢祿,卻不憂心君父嗎?”…

這番言辭大為誅心,但皇甫嵩仍然心平氣和:“嵩本凡人耳,但為人臣盡人事,何敢妄測天意?”

他見王允怒色更勝,繼續解釋說:“如今長安上下,宮省內外,皆是董卓私軍。嵩雖名為車騎,又能調誰襄助呢?無非出謀劃策而已,實則無調兵之能啊!子師,謀殺董旻一事,確是難為至極。何況董旻待我等尚算有禮有節,若你當真刺殺成事,城中近萬兵卒不從軍令,憤殺公卿,湧攻朝堂,長安城中又有幾人能得生呢?”

王允常以為兵卒不過木偶,令行禁止不過等閒,此時受皇甫嵩一番點撥,這才恍然大悟,也聽得大汗淋漓。他再思量片刻,想不到駁斥皇甫嵩的言語,又擔心他前線大破公孫瓚軍,於是問他道:“車騎此去,若是掃平**,廓清宇內,有幾分把握?”

皇甫嵩即答道:“平心而論,實無把握。”

王允聞言甚是滿意,但神色仍做憂愁狀,他便與皇甫嵩告罪,匆匆回尚書檯去了。

次日,皇甫嵩披甲牽馬,正要與侍從們出城時,忽為一人叫住,他回首看去,正是五官中郎將蔡邕。

蔡邕匆匆下馬,到他面前問道:“車騎今日到何處去?”

皇甫嵩見他神色緊張,不由笑道:“天子委都督關中軍事,我當然是往陰晉禦敵。”

蔡邕聞言頗為羞赧,但還是盡力說:“我有一事,還望車騎幫忙。”他取出一封信箋,交給皇甫嵩道:“若車騎有時機得見小婿,還望將此信轉交給他。”

他看出皇甫嵩有幾分為難,急忙說:“都是老朽的些許絮叨罷了,無有軍國大事,車騎如不信,可自行翻閱。”

皇甫嵩這才將信箋收下,對蔡邕苦笑道:“伯喈,你這又是何苦呢?”

蔡邕嗟嘆良久,終於又對皇甫嵩說道:“車騎,我蔡伯喈今年已五十有八,在文壇略有薄名,但仔細想來,於君我不能匡補過失,於家我不能護衛周全,實是一事無成。”

“如今我與小女分屬兩地,也無能告老歸鄉,僥倖受相國看重,得以有如今高位,卻不免與女婿刀兵相見,心中傷情,言辭如何能盡呢?”

聽此感傷,皇甫嵩也有幾分情動,他嘆說道:“跋涉遐路,艱以阻兮。”此句出自蔡邕於黨錮時寫作的《述行賦》,他回應道:“即是伯喈囑託,我盡力而為罷。”

他正要轉身離去,又聽蔡邕在身後問說:“車騎用兵,向來如神光電影,不知此去陰晉,能以為何?”

皇甫嵩沉默少許,流利答說:“若是附平群雄,盛誅叛逆,吾不能為。若是掃清崤函、閉闔山險,逐北於西河,吾能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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