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塵與土(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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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這些年一直在思考,為什麼太平道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他一直想不明白,難道真的是陳沖一個人導致了太平道的失敗嗎?如果真是如此,那太平道又有什麼值得可惜呢?
“後來我終於想通了。確實是一個人的問題,但不是龍首你,而是大良賢師。太平道是大良賢師一個人的太平道,他死了,太平道就完了,確實沒什麼值得可惜的。”
“中黃太乙,無非是笑話而已。龍首,我離開青徐三年了,當年我也躊躇滿志,只是躊躇滿志毫無用處,太平道因大良賢師而興盛,也因大良賢師而衰落。大良賢師身死之後,地公將軍人公將軍也死在千秋亭,從此太平道就不再是再立黃天的太平道,也不過是僥倖割據的賊寇而已。”
“所以你來到了這裡?”陳沖問道。
“是的,太平道已經亡了,所以我來到了這裡。”彭脫頷首感嘆,他的眼中已經沒有當年燃燒的衝動與激情,但他的眼神卻非常平和與清澈,不像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
“我身為大良賢師的弟子,我必須為他報仇。當年董卓帶兵在千秋亭屠殺,我親眼所見,我已經沒有任何指望在戰場上殺掉他,但無論如何我也要讓他報仇。我聽說過蘇不韋的事蹟,即使我不能嚇殺董賊,也要讓他對此付出代價。”
蘇不韋是二十年前的名人,他欲報父仇卻走投無路,便殺光仇人大司空李暠的妻兒,又掘開李暠父親的墳墓斬去屍體的頭顱置於街市中,李暠為此憂懼失常,數年內便迅速病死,蘇不韋因此被稱為義士表率。但他之後也被太尉段熲折磨而死,某種意義上他也是同歸於盡的表率。
“為此你可以去死?”陳沖問他。
彭脫用手拂過斫刀的刀刃,笑道:“我早就死了,你看到的不過是一具軀殼而已。”他指著陪他來的三人說道:“這三人也不過是孤魂野鬼,同我一般,才願意做這種勾當。”
“不要這樣做,彭脫。”陳沖下了一個決定,雖然倉促,但他覺得沒有問題,於是陳沖直呼彭脫的名字,“太平道還沒有亡。”
“就像這座道觀一般。”彭脫張開臂膀,對著這座空曠的殿堂回應說:“實際上空無一人?”
陳沖鬆開董白,站起身,雙手拍在彭脫的肩膀上,誠然道:“這裡仍有這座中黃太乙,仍有你,有我。哪怕太平道失敗了,但他就在這裡,在每名曾在此地的教眾心中。哪怕張天師死了,只要記得他的人還在,張天師便還沒有死,黃天便仍能重建!”
彭脫低聲苦笑道:“哪怕我就在此處,但我耳不能聞目不能視,只感受到物是人非,斷壁殘桓。他真的還在嗎?”
“在!”陳沖一字一句地說道:“在史冊裡,在人心裡。”
彭脫還未來得及否定,陳沖繼續說道:“張天師將你們託付給我,但我並沒有盡到責任。你既然在這裡,我便不能在這裡坐視不管。重頭再來吧,我們重建一個黃天之世。”
“龍首信太平道?”
“如果太平道說的黃天之世,是想讓人皆富足,生無所憂,死亦無憾,人人富足康樂的世界,我當然信。”
“去寰陽找郭帥吧。”陳沖鬆開手,他勸道:“我可以扔掉這身袍服,與你們一同重新開始。”
“謝謝龍首對我說這些。”彭脫看著陳沖,忽而發出豪爽的笑聲,他說:“那我便賣龍首一個面子。”
話音剛落,陳沖便見他揮刀抹過自己的脖頸,鮮血泉湧不止,彭脫那雙眼睛閃過一絲神采,隨即便如同解脫般黯淡下去。
另外三人見狀也不言語,當即揮刀了結了自己的性命。陳沖在一人揮刀前問道:“何至於此?”
那人答說:“為彭公死,不怨!”
陳沖茫然地看著滿是屍身的殿內,他忽然想痛哭,但他到底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