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安縣外,人聲鼎沸。

城門外站滿了手持火炬的衙役、縣兵,刀出鞘,弓上弦,強弩長槍,擺明了架勢。

對準的不是妖鬼惡魔,也不是北國仇寇,而是架在門口,對準了流離失所的災民。

升騰的煙火,是灶火內燃煮熱粥時升起的副產品。幾口三人合抱的大鍋內煮著滾燙的熱粥,一夥家丁打扮的人正在那裡施粥。

“天安周家舍粥,大梁國泰民安。”

“天安沈家舍粥,大梁海晏河清。”

“天安吳家舍粥,大梁四海昇平。”

……各色的旗幡,也不論難民識不識字,就掛在粥棚上面,寫著頌聖的詞語,歌頌著舍粥人的慈悲,大梁天下的圓滿。

流離失所的難民猶如失去巢穴的螞蟻,亂糟糟的擠作一團。他們的臉上盡是麻木,彼此擁抱著,靜靜地坐在那裡等著命運的裁決。

粥棚旁邊便設著一個個鋪子,管事打扮的人帶著家丁,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面,手裡捧著一碗熱粥,時不時的趁熱喝上一口,為各自的主家盡忠。

“你家的地今年絕對是絕收了,就說現在這行市,不是鬧妖就是鬧鬼,就算是明年又有誰能保證就有好收成?”一個管事對著眼前的婦人說道:“更別說你沒了男人,孩子還小,以後可怎麼活?”

“這也就是我們家主人心善,你把地賣個我們家主人,拿著錢去別的州,一樣過日子不是?”

“那是三畝上好的水澆地,沒有五貫買不來一畝,你們給的也太少了。”

“嫂子,若是往常的年景,五貫確實是少了。可現如今是什麼年景?一貫就是一貫。要麼這樣,嫂子回去洗洗,今天晚上再來找我,我明日讓主家給你加點。”

“你這個豬油蒙心的混賬東西,算計到我頭上來了。你怎麼不去日你娘?”

“來人,來人,給我把這瘋婆子拖下去,他媽的,老子看得起你,多少人想脫都沒這個機會呢。”

亂糟糟的,一群衙役上來把那婦人拖了下去。

“姑娘倒是個俏模樣,多大了,十三?看著腰身是好的。”

另外一處地方,管事的眼睛如鷹隼一般看著眼前的姑娘。

一個麻木的中年男人牽著姑娘,眼角已經枯澀。

“醜話先說清楚,老哥,咱們大梁不準收養奴婢。違令要充軍的。”

那管事伸手在姑娘的屁股上使勁捏了一把,十三歲的孩子沒有哭,臉上帶著討好的笑意。

“收進來,不是當奴婢,是收義女。”那管事滿意地點了點頭:“明白了,就在紙上摁個指印。”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粘上硃砂在黃紙上摁好自己的指印。

“收養女兒的禮錢是兩吊錢,你看好了,這都是上好的銅錢,不是現在用的那些爛鐵做的制錢。扣去了四十文錢的紙錢,剩下的你自己數數。”

管事從旁邊的盤子上取出幾吊錢來。

“爹爹別哭,女兒是去享福的,至少不用捱餓了,您帶著奶奶、媽媽、妹妹走吧。女兒這是脫出苦海了,這可是大喜事……”

女孩嘴上笑著,眼淚卻不斷的往下淌。

男人沒有說話,默默地從盤子上將錢拿起來。他轉過頭看著女兒,抬起右手,狠狠地給自己打了一巴掌。

蘇徹騎著馬緩緩前行,身旁便是陸柏。

“這位公子,可是要入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