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臉漢子眯起眼睛,右手往左袖裡又鑽了一鑽。

蘇徹忽然想起了某位日了猛鬼的前輩。

“收賬。”

“原來是位公子,只是不知道高姓大名。”

黑臉漢子神色放鬆了一些,右手卻是依舊攏在左袖內。

“原來是不識字的。”

小書童後面咕噥了一句,燈籠上不都寫著呢。

“小姓蘇,僑居雍州杜陵。”

這魑魅橫行,魍魎夜哭世道只有死人不用多費心思。

蘇徹對這幾位的緊張頗能感同身受。

“蘇公子一看就是家中有大買賣的,”黑臉漢子看著蘇徹:“我們兄弟幾個是山陰縣人,進山採藥歸來,準備回鄉。”

“幾位一看就是好漢。”蘇徹看了一眼他們身後的擔子,裡面草木充盈。

這年頭進山採藥,除了運氣,最重要的就是勇氣。

誰知道哪顆山參旁邊會站著巡山的鑽風,鬼曉得要採的首烏旁邊會不會盤著索命的女虺,遮陰的古樹上面沒準站滿了等著替死的冤魂,解渴的山泉對面沒準就站著給妖魔望風的倀鬼。

黑臉漢子笑了笑,將右手緩緩從左袖裡拿了出來。

“那就請公子歇下吧。”

小書童在後面輕輕拉了拉蘇徹的衣袖。

這夥採藥人是盤問過咱們了,可咱們卻沒有盤問過他們啊。

誰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採藥人。

沒準是一夥給妖王吃了的倀鬼,正在這裡給主子釣魚呢。

蘇徹不理擔憂的書童,靜靜坐在火堆旁邊,與那黑臉漢子攀談了起來,聊得卻是郭北縣與山陰縣的風土人情,水旱災殃。

書童於是心下大定,自家公子看著像個金玉其外的傻子,到底卻還不呆,還是知道旁敲側擊的。

這在江湖上怎麼說來著?

對,盤道。我的三公子,您老好好盤他。

書童坐在火堆旁邊,暖暖的熱意不住地烘烤,他本就睏乏,一時精神也恍惚了起來。

他不知道睡了多會,醒過來時耳邊除了火堆裡的噼啪聲,自家公子仍然在和那黑臉漢子聊天。

“……郭北可不比我們山陰,山陰縣是有文脈的,前朝時還出過一個狀元,現而今是家道中落了,現在改了個酒樓,叫做狀元居……”

黑臉大漢坐在火堆旁邊,說著家鄉的掌故。

“說起這個,我倒想起來一樁山陰縣的往事。”

黑臉漢子倒是有些好奇,這位公子知道什麼事。

“枯林禪院始建於前朝大統年間,距今已有二百三十六年了。本朝初年,天下大亂,枯林禪寺不知何故漸漸荒廢了。”

書童卻是想到,自家公子真是張口騙人,明明都已經打探清楚了此地乃是廟宇,還跟自己說是什麼隨便猜的。

“三十多年前,有獵戶在枯林禪寺內發現了二十四斛鹽,上報給官府,郭北縣經過勘驗,查明乃是私鹽,這是出在枯林禪寺的第一樁事。”

“十多年前,朝中有一隊公差秘密押解捕拿的倭寇要犯,預定的路線經郭北去州城,整隊人杳無音訊,接應的人馬循路探訪,終於在枯林禪寺發現四面腰牌,兩把斷刀,最後定案為倭寇劫囚,給足了撫卹,終究是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