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圖爾卡輕聲道,語氣平靜到令人不安。審計員和衛兵手指和膝蓋都發起抖來。他們機械的轉身離開,沒有再回頭。

很多人看到往日裡貪婪成性的審計員和衛兵居然什麼都沒收到,便急匆匆的走了,不由也是目露驚疑的看向了老農夫一家。

老唐迪思此時也從驚訝中回過神來,舒爾啊,發生了什麼?他怒視了自家那個不成器的兒子一眼,卻見他依舊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樣,老農夫失望的嘆了口氣。

“圖爾卡,你去找家旅店吧,我們也許要呆很多天。也許不用。但生活總歸要繼續。我去和銀血家族的人談這批糧食的事,然後我們去和你匯合。”對於圖爾卡能‘說服’貪婪的審計員和衛兵,和他們離去時那恐懼的模樣,老農夫決定不去多想。這是一個老人的智慧。“對了,銀血客棧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他說。風霜鋪面的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容。

對此,圖爾卡只是點點頭,什麼都沒說。

“而你。”老農夫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對著小羅迦圖斯道:“和圖爾卡一起去,想必你還沒愚蠢到忘記銀血客棧在哪!”

小羅迦圖斯被來自老父親殺氣騰騰的眼神瞪得唬了一跳,衝動的性子終於得到了平緩,“是的,我沒有……我是說,我會辦好的。”

然後便用哀求的眼神看著圖爾卡。圖爾卡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他目視著老農夫遞給小羅迦圖斯一袋金幣,然後便與老農夫和他的妻子暫時的分開了。

離開了沉重的父愛,小羅迦圖斯顯得很快樂,彷彿此前得罪了城主的衛兵和審計員不是什麼大事。他帶著圖爾卡,興沖沖的在馬卡斯城中閒逛著,給圖爾卡介紹關於馬卡斯的一切。然後他發現,無論如何,他都無法逃開銀血家族:廣場周圍環繞著旅店和商鋪,還有一些高大的紅磚房屋上掛著招牌,但據農夫之子所言,這裡的很大一部分產業,都歸屬於銀血家族。

“舒爾,他們就是一群貪婪的齜狗!”小羅迦圖斯低聲咒罵著,有些洩氣。

圖爾卡卻看到了很多來自邊塞領的難民,他們大都要麼無所事事的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臉上了無生氣;要麼臉有菜色的給城中的商販和店主跑跑腿,打打零工。孩子在人群中鑽來鑽去,也許其中還有著為數不少的小偷。

當然,他們都不敢衝撞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神選。而偶爾遇上在城中四處巡邏(或者說敲詐勒索)的衛兵,也都用明顯的不信任的目光注視著他們。那眼神彷彿他們也是其中的某個小賊。

這裡感覺就像爆發前的活火山。圖爾克暗暗的皺起眉頭。從他進到這座城,一種異樣的感覺就籠罩著他的心。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城中最高的那座巖峰。

小羅迦圖斯也察覺到了周圍氣氛的不對,他急急忙的帶著圖爾卡,穿過人群,似乎是隨便選了一家旅店就走進去,掛在旅店門上的招牌在風中擺動著,上面的圖案是交叉著的鎬子和鐵錘,還往下滴著血。旅店的名字是“銀血客棧”。

這下,就連農夫之子都無心再說話了。

小羅迦圖斯用力的推開了那扇厚重的黃銅大門,於是,下一刻,演奏的箏和豎琴聲、充滿酒氣的大笑和叫喊聲就像驟然響起的炸雷瞬間充盈著他們的耳朵。

大廳裡,一個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諾德大漢正從酒桶中倒啤酒出來,兩名穿著粗布工人裝的男人坐在靠裡面的一張桌子旁,沉悶地盯著他們的酒杯。角落裡,身披皮甲和利刃的僱傭兵沉默的喝著他的麥芽酒,他的同伴正在興高采烈地向周圍的人吹噓著他的事蹟,偶爾說到精彩處,還會哈哈大笑。吟遊詩人抱著他的豎笛,故作高深的和幾名女士調著情,也不管周圍更多的男人眼中那嫉妒的火焰。來自高巖和落錘的商人穿著絲綢和天鵝絨織成的錦緞,面帶高傲與輕蔑的看著周圍的傢伙,心中想著怎麼在這裡大賺一筆。

衣著粗糙的男人擠在桌旁,在桌子間跌跌撞撞地走著,搖晃著手裡的酒杯,竭力想要捏一把那些來回躲閃、努力在臉上裝出一點微笑的女侍。

整間旅店幾乎都因這些喧譁而顫動。大廳裡充斥著陳酒和骯髒身體的酸臭氣味。

這可真是新奇的體驗。

圖爾卡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這一刻他彷彿重新活了過來,不是作為一名深受創世神獨寵的天選之人,而是作為一名凡人。

一行兩人走進門時,只有旅店老闆抬起了頭。一個巨大的吧檯將大廳分為前後兩半,每一半都擺著桌子,並在右邊的石牆中有一個噼啪作響的壁爐。這座壁爐佔據了方形大堂另一面牆壁的一半,足有一個人的肩膀那麼高。在爐膛中躍動的火焰除去了屋子裡的所有寒意。

“歡迎。”旅店老闆的話只說了一半,然後便看到了圖爾卡那明顯不屬於這片大陸的高大身軀,剩下的話就這樣驚訝的停在了舌頭上。

“克萊鉑。”小羅迦圖斯似乎認識旅店的老闆,他像個大人那樣,和大漢打著招呼。

克萊鉑這才回過神來,他看著城郊薩維烏斯農場家的兒子,又看著只有抬起頭,才能看到那個令人驚歎的客人。他可真高。旅店老闆這樣想著。

“小羅迦圖斯,你們也來到了馬卡斯,舒爾,情況已經這麼危急了嗎?”

“如果可以,我也不願在這個時候進城。”小羅迦圖斯學著他父親的語氣,彷彿這樣就能掩飾他連鬍子都還沒長出來的稚嫩,他故意大聲道:“但舒爾啊,野外已經很危險,我們只能進城。是的,就是這樣。”

農夫之子的聲音引起了周圍一些人的注意,他們輕蔑的看了過來,充滿了酒氣的大嘴巴條件反射的想要張開。但他們看到站在小羅迦圖斯身後的圖爾卡,於是,到口的嘲諷又卡住了。

這沉默彷彿會傳染,原本還吵雜的旅店漸漸地,居然安靜下來。

圖爾卡在萬眾矚目中,掀開了他的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