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終冰釋前嫌

陷入回憶，止於夢境，至此太平文章落如雨。昊天在歷代天帝中不是一代梟雄，太過於感情用事，優柔寡斷，所以能維持三界太平的不是他有多英明，而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過這也不是他想要的，帝位對於昊天來說只是個強行塞到他手中的定時炸彈，從沒有人問過他想不想要，沒有人聽他說話，昊天自出生起便被母神少鵹鞭策，只能循於九重天曆代的規矩，逐漸封閉了自己。

而嫦娥是昊天命中的白月光，無論何時想起都會心顫，那是他心尖上渴望而永遠無法觸及的傳奇女子，無奈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兄長的消失帶走了他年少的天真爛漫，嫦娥的仙逝則帶走了他最後的期盼，昊天更是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和自己最敬愛的兄長愛上同一個女子。

關於乾焯也喜歡嫦娥這件事，昊天從前從未知曉過。

直到今日，他才恍然間明白，兄長對嫦娥的愛似乎高於自己。

昊天嘆了口氣，坐到身後的椅子上，真正的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個帝王，一瞬間像洩了氣的皮球。

乾焯負手而立，漠然的目光掃視過昊天，聲音清冷：「嫦娥是九重天獨特的存在，我們硬要將她綁在自己身邊，其實她誰都不屬於，她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乾焯的眸子深邃，隱隱動容，又繼續道：「是我們的愛害了她，微虛的妒忌依附於你的情愛，害得她對生活失去了嚮往，她在九重天沒有朋友，你可知她獨自吞下了多少憂愁。」

昊天垂著頭，這些話一字一句紮在他的心上，痛是真的痛，也追悔莫及。

乾焯深吸一口氣，他的心情更雜全，他說：「我的愛又何嘗不是囚禁她的枷鎖，自我離開九重天后便隱匿於崑崙墟，我經常看到她一個人翩翩起舞，又獨自望月，我也偷聽過她最真摯的祈禱，數月下來，我知道她的一切喜好與悲傷，奈何落花無情流水有意。」說罷，乾焯的語氣又轉向悲憤：「那微虛堪為天后！時常嘲諷她為難她，她多次的隱忍換來變本加厲，所以身為天帝，你的愛本身就會害了旁人。」

這句話不假，身為帝王，不論出自於利益還是真心，這份愛落到哪處，哪處便會招蜂引蝶，甚至是殺身之禍。

而乾焯口中的真相，昊天心裡也料到過，只是沒想到來的如此殘忍，沒錯，是他的愛間接害了嫦娥。

嫦娥在昊天心中太美好了，他雙手抱住發脹的頭，不願去回想，眼中的溼潤卻告訴他，這將是他永遠的遺憾，他一生懦弱，連心愛的女子也無法保護。

乾焯本能地伸出手想安慰他，卻又停在了半空中，躊躇了一會兒終究是收了回去，他嘆聲道：「我的魯莽行為更是導火線，送了她最後一程，我們都有錯。」

「兄長……我真的沒用。」昊天的聲音夾雜了太多東西，有不甘有自責有千言萬語也道不盡的悔恨。

他不適合坐這帝位，也沒有很勇敢的愛一個人，倉皇一生，人到中年，回首望去，諸多不已。

兄長說的沒錯，情不得自已，政不能端正。

乾焯靜靜看著昊天，他埋頭的樣子像極了小時候受了委屈，最終，乾焯還是將手放在了昊天的肩膀上，聲音雖一如既往的冷漠，但話語卻不再鋒利：「人生在世沒有十全十美，嫦娥本就不屬於九重天，只是回到了她該去的地方，現在就用你至高無上的權利為她做最後一件事吧，天帝陛下。」

昊天到底和乾焯是同血緣的親兄弟，雖分別數年，曾經鬧得有多不可開交，但在關鍵時刻，依舊能夠冰釋前嫌，同心方可排萬難。

昊天抬起頭，彷彿一瞬間回到了小時候，如果什麼都沒變，我們還是我們該多好。昊天有些哽咽，他說：「還望兄長多多提點才是。」

狡詐又險惡的天家，不比人間的深宮帝王業好到哪兒去，神仙的心比人心更難揣測，乾焯養在先天后少鵹膝下多年，認賊做母，一朝真相，他豈能不恨不痛。「私生子」的輿論壓在乾焯身上多年，他毅然決然的承擔，所以他會為嫦娥動情，是因為彼此身上都有的孤單，與這九重天格格不入。

乾焯與昊天在這冰冷的九重天是彼此唯一的溫暖。

他們都還是少年時，他們什麼都不懂，卻獨念怡怡兄弟情，昊天為了兄長頂撞先天帝，得知自己的母神是殺害兄長母親的兇手時，甚至與少鵹斷絕母子關係。而乾焯也對弟弟好到了極點，願意分給他一切，甚至放棄弒母之仇，他難道想要這帝位嗎？不，從來沒有，奈何最終還是被挑撥離間，悲憤離開，乾焯的心情無人理解。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乾焯這才明白，昊天原來過得也並不好，微虛母族的勢力太過於強大，且野心磅礴，昊天縱然想推翻政策，也力不從心。

自古聯姻是為了均衡勢力，可不是這樣的。

乾焯還有很多不能說的秘密，他需要找個時間靜靜理清思緒，眼下嫦娥的事排在第一，他掏出袖中的紅線，攤在手心，腦海裡又闖入那個悽美的身姿，乾焯還是未免心酸。他坐下來對昊天說：「這根紅線是她掌心的紅線，繡著她最喜歡的茉莉紋理，一朝結緣，一朝白頭，不知道這樣虔誠的紅線她送出去幾根。」目光柔和，乾焯又道：「她雖獨愛白色，卻太過於單調冷清，場面可以覆蓋湛藍。若是喪葬未免不好，她的肉身已經不在，令死者滿意活人安寧最好的法子，便封了廣寒宮吧。」

「兄長的意思，將廣寒宮作殯？」昊天有些驚訝，歷來九重天還未有如此先例。

但乾焯接下來的話又並非如此，他道：「封閉廣寒宮只是令故人之居安寧，還是要體面地將代表她的紅線安置於眾神之墓才是。」

此話之意，沒有喪葬，肉身不存，還靈於天，是道清天。

嫦娥，雖是凡人飛昇，但也是堂堂月神，理應歸於眾神之墓，流芳長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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