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蓉在凍結的時空裡,想起了許多的往事。如那夜路過珠大奶奶窗外,驚鴻的一瞥,瞧得那完美如仙女般的人兒。那是絕美的畫面,雖然只能瞧得背影,被熱氣包裹的背影,卻也足夠讓男人心動。

那過去了。

曾經他確實沒想過會與李紈走到這一步,只當是無意中的一瞥。甚至偶爾幻想,轉過正面來會是怎樣的。

現在的他已經知道了。

依舊是完美的,不像是有生育過的完美。

甚至他還想起了某天,某天醉酒後模糊的記憶。就是現在這樣的感覺,是她,是李紈。

那絕對是無心的一下。

後來……後來雖有見面,卻也相互拘謹避嫌。直到那天,倚霞閣的那天,劉阮上天臺般夢境的那天。或許這就是命運罷!

蓉哥兒如此想著,悄悄忍不住抬起頭來。

李紈若有所感,瞧著他臉。

彷彿所有的一切都催促,該進行下一步了。李紈亦緩緩低下頭去,蓉哥兒也是這般認為。不想突然的兩聲蛙鳴壞了房間氣氛。

賈蓉本不想管,那呱呱的聲音偏就更加起勁。氣得蓉哥兒咬牙切齒,只想這會拿東西滅了外面呱呱不停的傢伙。

推開檻窗,只見著窗外不遠便趴著一隻正鼓著腮幫呱呱地大叫。賈蓉抄起案上硯臺,便要往聲源處砸去。

“別擾了人家好事。”李紈紅著臉道。只有她才知道孤獨的日子多麼難熬,別人至少有個說私密話的,她這幾年卻連夜裡鬥氣的人也沒。

“什麼好事?”蓉哥兒不解。

李紈點頭指一邊道:“旁邊還趴著兩隻了。”

趴,確實是趴著,只是這兩隻青蛙趴著的姿勢不太雅。用另外一個字來形容,或許更加貼切——疊。

一隻蛙,疊抱著另一隻蛙。

呱呱亂叫的便在不遠處,發著像是抗議般的聲音。

蓉哥兒無語道:“這東西就知道亂叫,難怪別的疊著,就他只能孤寡孤寡叫喚。”

“莫擾了他們。”李紈拉著蓉哥兒手道。再瞧得窗外青翠,竹林、芭蕉、溪水湊成一副美妙的畫卷。這地方到底不俗,雖與稻香村氣派不同,卻也令人心曠神怡。

“也對,它們幹它們的,咱們鬧咱們的。”蓉哥兒嘿嘿笑道,“這兒風景好罷,還有涼風,好個舒爽。”

“涼風?”李紈話音剛落,便覺涼風襲腿。聽著外面兩聲呱呱地蛤蟆叫聲,李紈慌張舞蹈。

“呱呱……”

落單的蛤蟆叫得興起。

屋外的素雲也忍不住癟嘴學著蛤蟆呱呱兩聲。

夕陽漸斜。素雲卻聽得芭蕉溪水間蛙鳴更甚,呱呱之聲連成一片。百無聊賴間,素雲不禁思忖起自己的往後來。已經十六歲的她,也到嫁人年紀,就算在府裡也就最後三年的安生日子了。

她們這樣的丫鬟到了這個年紀,就都等著命運審判。

昔年與她一同進賈府的幾個丫頭,鴛鴦、琥珀還留在老太太身邊伺候,襲人則成了寶二爺的準姨娘,紫鵑跟了林姑娘,可人和金釧死了,茜雪被攆出了府,翠縷跟了史姑娘。

人與人,大不相同。

誰也料不到以後該是如何,像襲人這樣好命的又有幾個?麝月也是一起進府的,也在寶二爺房裡,卻沒襲人那樣的命。可人、茜雪也是寶二爺房裡的,卻一個早死,一個被攆。

自己又是什麼命了?

其他家裡人還在的丫頭們,尚且能等到二十歲後放出府由父母擇婿。不然也只好由府裡主子拉出去配人。

父母擇婿與主子拉配,又有什麼區別。

素雲正感慨間,卻被奶奶一聲叫喚給驚醒。忙伸頭朝屋裡張望,只瞧著小蓉大爺正和奶奶彎著身子在書案上同持一筆做畫了。

也不知道畫著什麼,估計也畫不出什麼好東西來。素雲看了一陣如此想著。

又聽小蓉大爺道:“執筆穩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