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雲聽了聲響,連忙爬起掌燈過來。只見珠大奶奶滿臉汗水,整個人像是從水中撈出來的一樣。被褥卷在一起也有打溼的痕跡。被褥下被蓋著半本捲起的書,書頁也沾溼了。

“奶奶可是遭了夢魘?”素雲關心問道。

珠大奶奶此時卻驚魂未定,她坐著身子,只能聽著自己胸腔內那激烈的心臟跳動聲。等素雲扶上她,李紈才反應過來,喃喃道:“無事,只是做噩夢了。”

“奶奶身上衣裳也溼了,我去給奶奶找一身乾淨的寢衣過來。”素雲說道。

李紈愣著點了點頭,她的心思還停留在剛剛的夢境裡。

怎麼會這樣?

她低頭看一眼,慌忙將床上的那冊《列女傳》給丟到了旁邊案上。自己胸前也溼透了,裡面若隱若現。忍不住哀嘆一聲,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素雲急急忙忙找了衣裳過來,又拿了汗巾。李紈換下寢衣,由素雲服侍下擦乾了身子,再換了乾淨的寢衣。

床單被褥也都溼了,今夜是不能用了。

素雲伺候著李紈喝了水,壓壓了驚。只好請了珠大奶奶換旁邊的塌上歇息,又找來新被褥。

李紈坐在塌上,腦海裡卻還閃爍著剛剛夢境裡的畫面。

人,有時候特意想忘掉某些事情,偏偏那事會深深印在腦子裡。更甚至,還能毫無理由的、霸道的闖進夢中。

素雲拿著換下的寢衣離開,卻無意間摸到寢衣褲子上一處溼跡有些黏滑。回頭看一眼還在發愣的奶奶,連忙將衣裳收了去。

“宮裁?你為何如此負我。”

李紈腦子裡迴響這一幾句話,回想著剛剛夢中賈珠那猙獰的表情。她心很亂,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將心臟扭轉了半圈,又亂又痛。

噩夢,擾人的噩夢。

卻,更像是離奇的春夢。

“我以為那是大爺,我真以為是大爺。”李紈自言自語道,“明明是大爺,怎麼突然變成了蓉哥兒。”

“為什麼變成了蓉哥兒,我還更歡喜了。”李紈想著剛剛的夢,眼淚嘩啦啦的落下來。羞恥,無法言喻的羞恥。前面的夢境有多快樂,後面的夢境就有多恐怖。

她清楚的記得在最快樂的時候,賈珠闖了進來,準確的說是飄了進來。

一雙血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和蓉哥兒,悄無聲息的,在他們熱鬧時一言不發的。就在她要高興大叫出那一聲時,賈珠睜著血色的眼睛將腦袋伸了過來。

毫無徵兆的,她被嚇了一跳。

夢醒的最後一刻,還隱約聽著那一聲:“為何如此負我?”

到底有沒有,她已記不清。或許是因為這個離奇夢境給她帶來的負罪感,從而導致剛生出的幻覺。

但這一切已不重要。

在她的心裡,作為一個寡婦,一個節婦,竟然做這樣下作的夢。已是失節,已是對不起賈珠。

李紈抹一把淚,用力咬著下唇,似乎只有疼痛才能讓她清醒。

珠大奶奶醒後一夜未睡, 因為她怕自己在夢中再失一次節。拿著《女四書》,卻又半個字也讀不進去。

夜,最難熬。

好不容易等到清晨,丫鬟們進房來伺候。

洗漱,梳妝。

李紈卻對著鏡中自己二十多歲的容顏發呆。過一會,賈蘭進來請安。問了些義學的事情,聽著賈蘭說道,她心裡更復雜。

難道又要去找蓉哥兒?

李紈實在有些怕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