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走後,桓雲大踏步而來,身上的盔甲雖已清洗,還是有這濃重的血腥味,瞧了一眼城牆下正在清理的傷者死者,開口:“大哥,夜裡為什麼不直接殺了苻堅那小賊,我們左衛的軍隊足夠多,你身邊的騎兵也未動,這不是正好拿下?”

桓豁就站在他旁邊,雖然沒開口,但眼裡也多是忿忿不平,望著桓溫。

桓溫掃了一眼兩個兄弟,“苻堅手下還有幾萬兵,已經分批撤離,昨夜去襲擊左衛的,足有萬餘,我們可以吃下來,可我們也要損傷,得不償失。”

“大哥,拿下苻堅,那秦長安到蒲板一線,再無軍力,這不是我們的好機會麼?”桓豁皺眉。

桓溫搖搖頭,“苻堅所為,是要燒了我們的軍資糧草,必是輕騎兵而來,圍剿困難,你夜裡應該已經很明白了。”

說到這裡,桓豁的臉上多少有些晦暗,昨夜自己禁不住挑釁,貿然轉守為攻,結果被苻堅趁機燒了糧草輜重,雖然也留下了不少敵軍,可兩相比較,自然是徵西軍這邊虧損甚大。

而自己手下的左衛,多是守衛的補卒,也無力阻攔他們的撤離。

至於苻堅,只要他成功離開了,那就已經是賺大了。

“可就算是如此,大哥你派騎兵阻擊,苻堅就算是不死,也要掉層皮,接下來蒲板,甚至長安,他們都守不住!”桓雲還是嚷嚷著,直到看到桓溫的眼神,才悻悻然閉上了嘴巴。

桓溫冷冷瞥了一眼,說道:“我出兵出力,就算是殺了苻堅,又待如何?難道慕容恪會看著我拿下整個秦國,不聞不問,在上黨和苻雄死磕?他必然會放開口子,讓苻雄撤離,到時候就變成徵西軍和秦十幾萬大軍對抗了。”

說到這裡,桓溫又瞪了一眼桓豁,“我放苻堅走,就是要讓他去平陽,內外夾擊,和慕容恪兩虎相爭,我們坐收漁利即可,若是你能老老實實地守著左衛,那現在我們就是白拿了一個洛陽!”

“可是大哥,”桓豁臉色陰鬱,“我們放走了苻堅,他也未必會去平陽,如今慕容恪一樣拿不下來,只能圍困,若是苻堅回國守衛,我們也就只有一個洛陽而已。”

“苻堅會去平陽的,等他發現,蒲板已經回不去的時候。”

“大哥,你的意思是?”桓雲愣了一下,疑惑。

“桓衝已經在等著他了。”桓溫露出一個冷笑。

……

小青峰。

期待已久的琴藝考核課,終於開始了。

王凝之很難想象,荀巨伯這個人,究竟是有一個多麼大的心臟,才能主動請纓,第一個考核。

他似乎是在第一時間,就想要和大家分享自己掌握了簡單的幾個音符之後的快樂,而那種快樂,毫無疑問,只要看學子們臉上痛苦的表情,就知道是建立在大家的痛苦之上了。

人生路漫漫,未來還很長,何必要在這個時候,互相折磨呢?

所有人都把目光緊緊地盯在自己面前的琴譜上,腦子裡瘋狂地回憶著之前自己的琴音,見到荀巨伯上臺的那一刻,大家的目光就很統一了,那就是隻要自己記憶中那些不要被捲成一團漿糊就好了。

王凝之很有理由懷疑,山長夫人能答應荀巨伯,原因就在於此,想要看看學子們究竟學到了幾分,是浮於表面,還是牢記於心。

畢竟,就王蘭那個順風耳和大嘴巴,書院裡哪怕有條野狗經過,她都會知道的一清二楚,然後廣而告之。

琴聲起。

荀巨伯那張大餅子臉上,滿是驕傲與沉醉,已然是陷入自己美妙的琴音裡,無法自拔。

迫於山長和眾位夫子們的威嚴,學子們無人敢出口置喙,也只有林間被驚起亂飛的一隻只胖鳥,在訴說著自己的不滿。

但是,這並沒有什麼用,因為荀巨伯是感受不到這一切的,這樣一首慷慨激昂的曲子,在他的手裡,真的慷慨激昂起來了。

倒不是說曲子彈出了慷慨,而是他彈得真的很慷慨。

陳子俊在臺上,側面坐著,臉上的皺紋,幾乎要全部連起來了,和身邊的其他兩位夫子互相看看,大眼瞪小眼,可是沒有人願意站起來打斷。

畢竟,身為夫子,該有的職業操守,那還是要有的,這裡學子甭管是水平如何吧,但畢竟是在努力的,那自然不好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