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概是覺得,萬事有方,計成則事成,可我告訴你,你之所以每次都能哄得我開開心心,那是因為我愛重你,也知道你的心,否則,換個人來試試,同樣的法子,你看我搭不搭理?”

頓了頓,謝道韞又開口:

“等到了後來,你回到會稽,日日與我作伴,交談,我瞭解了你的心,你看事情的態度,和你的作風,我才大概是真的愛上了你。”

微微一笑,“只可惜那次去四明山,我差點兒就為了自己的面子,把你推了出去,有時候想想,都覺得後怕。若是你權衡利弊,認為我不是個善解人意的,日後娶了我日子也不好過,不再喜歡我了,那可就真是我的罪過。”

“後來你去了宣城,勸退桓溫,大家傳得你多麼厲害,我卻只是在擔心,也是那個時候,我真的認識到自己的心意。可不論怎麼說,我都未曾親眼所見,並不覺得你有什麼不同了。”

“直到吳興郡打人,錢塘論道,是我第一次看見你那副厲害模樣,也是那個時候,我才突然明白了,我的夫君,可不僅僅是個好脾氣的公子哥兒。”

“也是瞧見了你的風采,我才決定要上臺去,畢竟,我可是你的夫人,怎麼能讓別人覺得,是個只能躲在底下的小女人呢?”

“等到了建康,諸事繁雜,又牽連甚廣,看上去我給你出主意,可我只有在看見你的時候,心裡才能安定下來。”

“也是那個時候,我就明白了,我確實不是個能幹大事的人,或許文韜武略,我不輸人,可獨獨這份胸襟,這種面對生死大事的鎮定,我差太多了。”

“你可以一件事,接著一件事,頂在前頭,面無懼色,可我不行,開始的時候我也躍躍欲試,可後來我就只想做一個躲在你身後的小女人。”

說到這裡,謝道韞停下了話頭,安安靜靜地靠在丈夫懷裡,閉上了眼睛,過了許久,才再次開口,卻是在唱著那首不倫不類的歌謠:

“對面的夫人你看過來,看過來,看過來,這裡的表演很精彩,請不要假裝不理不睬……”

就這麼唱了幾句,她再睜開眼,看向丈夫,“夫君,我現在決定了,不再做那個不肯認輸的小姑娘,而是要像這首小歌謠一樣,一直一直地看著你,陪著你。”

王凝之只是輕輕蹭著她的髮梢,說道:“令姜,這段時間,是我疏忽了,從未想過,讓你這樣跟著我東奔西跑,四處面對困難,是一件壓力很大的事情。”

“以前是,現在不是了。”謝道韞輕輕推開丈夫,然後轉過身,再一次投入他的懷抱中:

“以前我自己沒有勇氣,卻總是想著要站在你的前面,替你遮風避雨,所以過得很累,但從今天開始,我要做一個站在你身後的人,為你撐著些身子,讓你能站得更直,站得更穩,我不會再累了。”

說著,她仰起頭來,眼裡閃耀著些晶瑩,這是與那個少女時代的自己作別,也是與未來的自己擁抱。

王凝之微微一笑,不曾言語,只是輕輕地吻在她的額頭。

等到徐有福給他們付了錢,著急忙慌追過來的時候,就傻眼了,因為就在這麼點時間裡,他們已經和好了?

雖然夫人還把自己叫過去,很認真地給講了,不要學公子那些小花招,只要好好對待小丫,以後的日子肯定可以過得很好,但徐有福也只是表面答應,內心裡對公子的能力更加崇拜了。

就這麼點時間,居然能把夫人給哄好,看來公子一定是使用了技巧搭配,只不過自己運氣不好,沒見識到,而且接下來也不敢再問了,徐有福只能默默地跟著他們,在心裡不斷回想著公子教自己的話。

對於他這種緊皺眉頭,深思熟慮的樣子,綠枝只是瞧了一眼,就知道這傢伙在想什麼,翻了個白眼,根本懶得搭理他,只是走上前去,說道:“公子,你要的那家店,已經都安排好了。”

王凝之點點頭,“這樣吧,你讓人去找那個掌櫃,就說我們一會兒就過去,現在可以準備飯菜了。”

夫妻倆漫步在河岸邊,王凝之牽著妻子的手,只覺得如今的日子,過得真是舒坦,於是,打算高歌一曲來表達心情。

只不過,這份兒心情,並沒有成功地演唱出來,因為謝道韞居然十分小孩兒脾氣地,要求自己陪她捉蝴蝶。

雖然說吧,這個時節裡,大概也只有建安以南,還能看見蝴蝶了,但作為一個成年人,王凝之是對此很抗拒的。

瞧著丈夫不願意,謝道韞指著一邊花叢裡翩翩起舞的蝴蝶,嘟著嘴,一臉的不高興。

而且她對於丈夫那什麼‘我一個成熟穩重的官員,怎麼能做這種事兒’的說法嗤之以鼻,瞅了瞅吞吞吐吐的丈夫,便衝著一邊招招手,等到徐有福過來,開口:“有福,你說,這怎麼回事兒?”

聽懂了事兒以後,徐有福撓了撓頭,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瞧了瞧王凝之,而王凝之這個時候還在拼命地擠眉弄眼,被謝道韞瞪了一眼,只好灰溜溜地蹲在岸邊一副聽天由命的態度。

作為一個合格的狗腿子,辨認誰是老大,這是基本功,徐有福當然是不缺乏這項能力的,於是——

“夫人,你有沒有聽說過,蝴蝶公子的故事?”

……

直到綠枝過來,說是那邊飯菜都已經準備好了,王凝之才算是鬆了口氣。

誰能想到,謝道韞一個不經意,居然會把自己的童年糗事給抓出來,這可真是陰差陽錯啊。

“蝴蝶公子,走吧,咱們吃飯去?”謝道韞站在旁邊,很辛苦地繃著臉說道。

“好啦好啦,想笑就笑吧,瞧你憋的那樣子!”王凝之撇撇嘴。

“哈哈,哈哈哈哈……”謝道韞終於是忍不住了,拍了拍丈夫的肩膀,“你是怎麼想的啊,居然能給自己起這種外號來,還弄些香粉來騙人的。”

“這叫創造!懂不懂!”王凝之氣急敗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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