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儀微微一笑,“走,令姜,我這兒前幾日有拿到一幅畫,你幫我瞧瞧看。”

謝道韞點點頭,便隨著她要走,又丟下一句:“大哥大嫂不好意思怪罪你,你自己長點兒心。”

站得筆直,不住點頭,恭送著謝道韞進了屋子,王凝之往後頭一倒,重新回到躺椅上,哀嘆一聲,衝著王玄之齜牙:“大哥,你也太不夠意思了,我是在安慰你好不好,你怎麼能不提醒我?你這種背信棄義,背叛兄弟的行為,真是極其卑鄙,極其可惡……”

說著說著,王凝之又瞅了一眼,“你還在這兒幹嘛?想看我的笑話?”

王渙之急忙搖頭,“二哥明鑑,小弟絕無此念,我剛才沒聽到二嫂教訓你,也沒看見你低頭哈腰地認錯,更沒看見……”

“閉嘴!你給我閉嘴!”王凝之氣急敗壞,把頭轉向一邊,“大哥,我借你家燒火棍用用,今兒一定要教訓一下這個不成器的……”

“好了好了,”王玄之擺擺手,阻止了兩人的爭端,看向王渙之,“三弟,你來找我們,是有什麼事兒?”

身為長子,弟弟妹妹們的大哥,從小就帶著他們讀書寫字,王玄之當然是最熟悉兄弟們的人,知道老三這時候留著不走,肯定是有事兒的,而如果只是找自己的話,也會換個時間來,所以王玄之是挺好奇的,這家裡能有什麼事兒,是需要自己和二弟一起處理的?

王家大概是個人就知道,老大王玄之和老二王凝之,這是行事作風完全不同的人,能讓三弟在這時候找過來的,難道是?

王玄之的臉色就沒那麼好了。

不過沒等自己開口,王凝之就先說道:“老三,跟你講清楚,別的事兒好商量,張家那丫頭的事兒就算了,這事情不是你能管的,我們也不打算聽從你的意見。”

“對了,你要是想學那些什麼話本子裡頭殉情之類的人,想要用這個逼我們幫你,那我建議你明兒單獨來找我,二哥對於如何自殺比較合適,比較美觀,是有研究的,諮詢費也不高,可以給你個折扣。”

王渙之臉黑如鍋底,不由自主看向王玄之,卻見到王玄之這次也難得沒有斥責二哥,於是更傷心了,搬過來旁邊的凳子,坐在那裡,一臉憂傷地望著天邊,朗聲: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一頓表演之後,便眼角含淚,看向兩位兄長,結果卻發現大哥王玄之正笑眯眯地和站在門口的大嫂對視,一臉可惡的深情。

而二哥則正在衝著站在屋簷的二嫂擠眉弄眼,二嫂白了一眼,卻也笑呵呵的。

一時心急,想要用詩句來表達自己內心,打動兩位兄長的王渙之,忘了把聲音大小控制一下,現在就尷尬了。

羞恥!

想逃!

但已經來不及了,因為王凝之已經開口:“真是想不到啊,三弟還有這樣的情緒,這樣吧,你加加油,一定要作出一首詩來,就像這篇‘蒹葭’一樣流傳千古,讓後世無數人為你的情動卻不得而感到悲哀,也算是你成就了一樁文壇佳話。”

王渙之傻眼了。

這和我想象的不一樣,二哥這個人,怎麼就能這麼鐵石心腸呢?果然這種事情,還是要找大哥才好。

王玄之似乎感受到弟弟求助的目光,一邊走過去迎妻子,一邊淡淡開口:“我也是今日,第一次明白了叔平以前說過的話。”

何儀把手放在丈夫手心裡,緩緩問道:“什麼話?”

“缺憾也是一種美,既然是一種美,那我們就不該打斷它。”

何儀白了一眼,聲音低了許多,“我倒是沒發現,你也愛這樣作弄人呢。”

王玄之只是笑笑。

那邊王渙之在聽到大哥的話以後,已經絕望了,站起來拱了拱手,就要轉身離去,既然不能達成一致,那就索性自己來!

“你是打算留給我們一個決絕的背影,讓我們感受到你一言不合就要走,勢必要達成目的的決心嗎?”

王凝之的聲音淡淡響起,王渙之停下來,轉過頭,悲憤地說道:“你們既然對我無情無義,我也就不打算求你們了,難道我王渙之就比你們差?娶不到自己心愛的姑娘?”

話說的義薄雲天,可以見到兩位嫂子都聞言一怔,目光中對自己有了些肯定,但這個可惡的二哥,一張口就讓王渙之想打人:

“裝什麼深情,你才見過幾次?說過幾句話?透過幾封信?這就算是心愛了?”

“要是這都算心愛,那我對你二嫂,簡直就是鐵可折,玉可碎,海可枯,石可爛,天可崩,地可裂,惟情不可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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