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頂一句,實在是一時著急了啊。

活了這麼久,王凝之還是第一次面對如此壓力,就算是當時在宣城面對桓溫,都遠不如今日。

她就憑著幾句話,和那股子氣勢,便似乎勝得過桓溫手裡的刀劍。

果然,趙天香的那句話是對的,人啊,不在那個位置上,永遠都別想理解那個位置。

人間至高,天下第一的位置,養出來的尊貴和霸道,確實可怕,根本不是自己能想到的。

腦海裡,想起當初在徐婉的院子裡,和趙天香的一次交談。

起因就是王凝之想學她的功夫,趙天香不樂意教,於是拌起嘴來

“你那也算是殺人?”對於王凝之的吹噓,趙天香冷笑。

“怎麼不算?人死了,我殺的,這怎麼不算?那黑風寨,我殺的人,不比你少!”王凝之嘴硬。

“王凝之,殺人,也分很多種,你用毒,用弩,用火,殺再多人,也體會不到,親手把刀子插進人的胸口,看著血迸出來,濺到自己衣服上,手上,臉上的感覺,再一點點抽出刀,看著皮肉翻卷,裡頭……”

“停!停!”王凝之嚷嚷,內心十分惡寒,“這麼噁心的事情,虧你說的這麼仔細!”

“我是想告訴你,”趙天香難得耐心,“不做一件事情,就不會明白其中感受,不論你想象得有多厲害。”

“你本來就是個清貴公子,以後離得這些事情遠一點,何必沾手?”

還在思緒亂飛的王凝之,突然聽到一個笑聲。

疑惑地看去,只見不知何時,褚蒜子已經坐下,臉上帶著笑意,似乎是對自己的反應感到很有趣。

是真的很溫暖,這笑容,春風化雨。

尤其是在剛經歷了寒冬之後。

王凝之傻眼了。

“王羲之果然有個好兒子,王二公子,名副其實,倒也不是那些人胡亂吹噓。”

“啊?”

“啊什麼!”褚蒜子似乎覺得自己有點兒失態,輕咳一聲,又恢復了那雍容華貴的樣子,“本宮整日裡,和那些人,勾心鬥角已經很累了,沒有精神再陪你一個小孩耍心思,說話就老老實實說。”

見到王凝之還是沒反應,褚蒜子冷淡了些:“怎麼,莫不是嚇傻了?”

“沒,還沒,但也快了。”王凝之一哆嗦,情不自禁往後退了兩步。

“本宮聽說了錢塘的事情,覺得有趣,所以召你入宮,是想看看,你到底有幾分本事,又豈會跟你一個毛頭小子置氣?”

“誰人不想當皇帝,”褚蒜子嘴角露出個微笑,“這話不錯,是心裡話,不過這世上,總有個人,是不願意的。”

“誰?”王凝之下意識問道。

“皇帝的母親。”

那是因為您不知道那位大名鼎鼎的某某某了,王凝之心裡暗暗腹誹,臉上還是擠出個笑容來:“陛下有您的護佑,自可以成長為我大晉的一代明君。”

“沒錯,我要保護我的孩子,”褚蒜子這次沒有用‘本宮’這個自稱,而是換成了一個‘我’字,淡淡開口:

“王凝之,你有才華,有膽色,有能力,還不怕得罪人,可願真心輔佐陛下?”

“您是說?”王凝之愣了一下。

“入宮來幫幫陛下,幫幫他,也幫幫我。”

短暫的沉默後——

“不!我不!”王凝之一聽‘入宮’頓時就胯下一緊,半個身子已經歪向門口,要不是還有些自制力,就打算逃走了,“太后,我已經娶妻了,不能入宮!真不能入宮!”

這次,倒是褚蒜子愣了一下,似乎反應過來,臉上浮現出一絲極淡的紅暈,又迅速消失,鳳目一瞪,怒道:“你是在想些什麼!我是說,讓你陪讀一段時日!”

“啊,陪讀啊。”王凝之鬆了口氣,這才慢慢轉了回來,只覺得今兒受到的驚嚇,也著實多了些,等回家以後,必須好好吃一頓,再睡個好覺。

“本宮所說陪讀,是要你盡力保護陛下,真心教導於他,而非敷衍了事,也非為王氏謀利,你可能做到?”

褚蒜子又換回了‘本宮’的稱呼,心裡也是惱恨,這個王凝之,怎麼就這麼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