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那李充師叔,也不是多喜歡這些,只不過江夏李氏,總還是他最成器,別人更是些書呆子,就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可那剡縣,地方不怎麼樣,若真的去了,十幾年裡,難有機會。”

“我爹也是費盡心思,勸了好多次,她都不肯,就只能暗地裡安排了,留在京城,總要比去那地方強些。”

“原來如此,”謝道韞點了點頭,“她不肯離京,想必也是想要照拂兒子,雖然她不開口,但畢竟只要她在,李充不犯大錯,別人總會給幾分面子。”

“是啊,”王凝之無奈地說道,“其實我爹早就想讓李充去會稽任職,這樣師公也能去頤養天年,可她不願意,總是不肯點頭。”

“剛強了一輩子的人,不想待在別人的地盤上,仰人鼻息啊。”謝道韞嘆息一聲。

“其實她就是想太多了,琅琊王氏,怎麼可能給她臉色看?”王凝之也嘆了口氣,“有她一路教導扶持,才有如今的我爹,整個琅琊王氏,誰不感念在心?”

“所以,你想勸她,接受你爹的好意,去會稽?”謝道韞問道。

“是,”王凝之點頭,“只不過也不抱多大希望,我爹都勸不動,我哪兒能勸得動?就當是來看望她老人家吧。”

“要不,我試試?”謝道韞微微一笑。

“那敢情好啊,夫人一向擅長講道理,你要是能把她老人家勸到會稽,咱爹能高興地跳起來!”

“呸!怎可這麼說父親!”謝道韞佯啐一口,思索起來。

京城到底是大,大半個時辰,才到了衛夫人所在的住處。

下了車,王凝之感嘆,還是當年自己小時候,記憶中的樣子,只是這麼多年,宅院多少是有些舊了。

牆壁,大門,屋簷,看上去都很久沒人打理了。

這畢竟是當年她還年少時,成親的地方啊。

就連門口這位老態龍鍾的管家,都是記憶中的模樣,只不過更老了些,見到王凝之,就眼淚把擦地,“二公子,你可來了。”

“老伯,這是怎麼了?”王凝之趕緊上前扶著他,免得再一著急,給摔倒了。

“夫人說你都入京好幾日了,還不來拜見,正生著氣呢,勸都勸不好。”老管家霍霍著一口漏風的牙。

“這不是來了嘛,放心吧,師公最疼我了,我進去哄一鬨她,很快就好了。”王凝之笑著說道,“對了,這位是我夫人,一起來拜見師公的。”

瞧了謝道韞一眼,老管家笑著點頭,“好,好。”

老人家畢竟腿腳不便了,指了指方向,便只是落在後頭,讓徐有福扶著慢慢走,而王凝之倆口子則走在前頭。

“這位老管家,是不是太老了些。”謝道韞低聲。

“這是當年師公嫁人的時候,她丈夫身邊的跟班兒,年歲很大了,一向忠心耿耿,說什麼也不肯回鄉下養老,只說自己要守著他公子的地方,師公也拿他沒轍。”

“還真是,一家子倔脾氣啊。”謝道韞無奈。

“誰說不是呢,”王凝之聳聳肩,“這些文化人啊,就是這樣,都不知道他們在堅持些什麼,帶著下人都是如此。”

“不過我瞧著,家裡也沒多少下人了,而且大多是些老人家,看來師公生活,並不寬裕。”謝道韞眨眨眼。

“不是不寬裕,是要窮死了。”王凝之翻個白眼,“她兒子那點微薄的俸祿,哪兒養得起這麼一大家子,這可是京城啊,吃個飯都要比別處貴上許多。”

聊著,已經繞過一片長得有些張牙舞爪的林子,到了一片假山後的開闊處。

一汪池子,池水倒是清冽,出現在眼前。池子周圍,還有幾張石桌,上頭擺著些筆墨紙硯。旁邊的涼亭裡,坐著一位老人家,身邊有兩個老婦人伺候著。

“喏,這就是師公,然後我爹,然後我和大哥,小時候過來住,練字的地方。”王凝之努努嘴,就換上一副誠摯的笑容。

“師公,王凝之攜妻子謝道韞前來。”

兩人行禮,那老人緩緩轉過來,只是穿著件很普通的寬大且綿厚的衣服,打量了幾眼,‘哼’了一聲,“王二公子如今還記得我這個老人家?”

“師公,您這話說的,可讓我無地自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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