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臺上一個老道士終究是忍不住了,大聲斥責:“豈有此理!你一個外人,談何天道?你的規矩,算個什麼規矩!”

王凝之森然一笑,“我的規矩,既不算天道,你的規矩,便算是了?”

說罷,便往臺上走,那老道士急忙招手,可見到馬文才一步不讓,反雖之向前,幾個小道士,哪裡敢動?

“青天在上,黃土在下,我欲問天,何為規矩?”

王凝之站在臺上,冷冷開口,盯著那畫屏。

“道門規矩,以下相問,得過而上臺,我的規矩,便是要直接上臺,可現在我已在臺上,是不是說,天道助我?”

後頭高位上,王卓然凝神相看,卻突然一笑,低聲:“難怪會稽王如此看重,這般心氣,便如那天上雄鷹,如何能落在泥土之中?”

王遷之眼角的餘光瞧了一眼坐在旁邊,桌下手都在顫抖的馬康平,搖頭笑了笑,回答:“我以前問過這小子,為什麼他做事,總是與眾不同。”

“他如何回答?”王卓然側目。

“他說,人在圓中求答案,自然一切所作所為,皆在圓中,可若是跳出這個圓,那自然顯得一切皆不同了。”

王卓然一愣,然後笑笑,說道:“難怪啊,人人皆在這道門之會,不論問什麼,那都在張道御所念之中,他卻跳出道門,相問青天,又取了個巧,以馬文才為手段,誰能料到,這般狀況下,還有人敢不服驅趕的,反而動手的?”

“跳出這個圓,呵呵,有點兒意思啊。”

臺上,一聲嘆息,畫屏被推開。

兩個小道士低著頭,一言不發,而張道御,則出現在眾人面前。

白鬚輕撫,張道御倒是不惱,反而饒有興致,打量了兩人幾眼,說道:“想不到這次錢塘之行,得遇兩位英才,倒是不枉此行了。”

“道尊!”一個老道士要開口,卻被張道御眼神制止。

“王公子,馬公子,就由貧道,來回答你們的問題。”

“馬公子要問,為何有這規矩,其實啊,”張道御笑了笑,很是和善,“這規矩不過是照顧我這個老人,若是此時所有學子,士子,皆向我相問,我這年邁老朽,怕是精神不濟。”

聽到他這話,馬文才一愣,倒是無話可說了。

人家坦坦然然,不擺架子,不拿身份,反而跟你說起要照顧老人,這誰能反駁?誰家裡沒個長輩了,難道要讓全天下人,說馬文才是個不尊愛老人的傢伙嗎?

似乎看出馬文才的尷尬,張道御不僅不惱,反而溫言安慰:“馬公子不必抱歉,這事兒本就是我的不是,以年邁之軀,還想與年輕人們坐而論道,本就不該,只是既到了這人傑地靈的錢塘,就情不自禁了。”

看到王凝之給的眼神,馬文才本想再問的話也就停了,只是拱拱手:“多些道尊坦言,是小子無禮了。”

王凝之又一個眼神,讓馬文才先離開,到這個程度上,若是再要說什麼臺下小道士,臺上老道士,也沒多少用,反而讓人覺得自己二人不依不饒了。

這張道御,人老成精啊,你跟他講身份,他跟你講道理,你來講道理,他又說感情,好個老賴!

等到馬文才下了臺,張道御才看向了王凝之。

兩人默默對視著。

高位上,王遷之感嘆一聲:“到底是老狐狸啊,這幾個孩子在他面前,恐怕是討不了好。”

王卓然‘唔’了一聲,不置可否,只是說道:“這樣也好,那馬文才若是再不下來,只怕是有人要坐不住了。”

說著使個眼色,王遷之瞧過去,只見到馬康平已經輕鬆了許多,不再是那副火急火燎的樣子,便點了點頭,低聲:“確實,這種行徑,對馬家來說,一旦有誤,恐是萬劫不復,張道御多少還是給了些面子的。”

“就看看王逸少這兒子,究竟能如何了。”

臺上,王凝之再開口:“道尊,小子今兒問題已問,卻不知您能否為我解惑?”

張道御就像是個鄰居家的老爺子一般,絲毫沒有那道尊的架子,和善的笑容,便如春風化雨一般,讓人難有對抗之心。

“王公子所問,乃是這天道,天道以規矩而現,卻未必在道門之中。”

“其實,這天道為何,即便是老夫,也只能是揣測一二,便如之前那位學子所問,天之下,天子為尊,又豈是老夫所能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