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來個人就坐在裡頭,正位上,馬康平笑呵呵地正在說話。

而在他兩側,一邊是謝石,年紀不大,卻也蓄著短鬚,正對著馬康平點頭,說道:“馬大人所言不錯,錢塘真是物華天寶,短短兩日,我便迷上了。”

另一側是個體型魁梧的中年大漢,臉色微紅,便是段羆,在他之後,段炙坐在那裡,臉色陰鬱。

至於下錢老二,則和下午那幾個打手一起杵在門口,當門神,見到王凝之兩人過來,努力擠擠眼睛,算是打招呼了。

王凝之從他身邊走過,低聲:“眼睛那麼小,就別擠了,我都看不見了。”

“文才,凝之,快些,過來拜見段羆將軍。”見到兩人進來,馬康平笑呵呵地開口,一副和王凝之也是相當熟悉的口吻。

馬文才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自己和王凝之不對付,老爹是知道的啊?

王凝之卻只是笑笑,看來馬康平雖不是世族之人,卻能在這個位置呆這麼久,也是有道理的。

想著,又同情起來,雖然老爹很努力,可是兒子明顯腦子不行,要是沒有什麼為國出征的機會,只怕等老馬下去了,小馬用不了多久,就會把家底折騰光。

“馬文才(王凝之),見過段大人。”

段羆點了點頭,緩緩開口:“馬文才,我聽侄兒說了,你武功不錯。”

“多謝大人誇讚。”馬文才高興了些。

段羆又開口,語氣就沒那麼好了,“王凝之,我聽說,你覺得我兄長,不配欣賞王大人的字?這話可是你說的?”

王凝之不為所動,“大人言重了,不過小孩打鬧之時,互相擠兌幾句便是了,就像段炙說什麼南邊人忒軟弱,只配給你們當牛做馬,就連朝廷諸公,也只配給齊王提鞋一樣,甚至陛下,,,難道我還能當真麼?”

段炙一掌拍在桌上,“你放……”

“閉嘴!”段羆一眼過去,段炙閉上了嘴,眼神卻在訴說著自己的委屈,“我何時如此說了?”

然而,此時,馬康平和謝石的臉色都難看起來,謝石第一個開口了:“凝之,此事當真?”

畢竟,王凝之的話,說的小了,不過是兩個年輕人的口角,說到天上去,那也只是王家和齊王之間的事兒,關於齊王到底該不該欣賞王羲之的書法,這哪裡攪合的清楚?

可是段炙的話,就不一樣了,這已經是明擺著看不起晉朝了。

段羆很明白,自己侄兒沒必要跟自己撒謊的,那就是說,對面這個面帶微笑,一副真誠的樣子,還自己委屈著,都願意幫段炙說話的傢伙,完全是在撒謊!

這誰頂得住?

不是說南邊人都很講究的嗎?

早知道他這麼不要臉,自己也隨便胡說幾句,給他扣個大帽子先。

在北方征戰不已,流過血,也流過汗,甚至殺人不眨眼的段羆,第一次發現,南方人,不講武德!

段炙更是委屈,通紅的眼眶裡,不僅有憤怒,還有在努力維持著不讓自己哭出來,這什麼人啊!

早知道中午就該一刀剁死他!

現在看起來,馬文才都比他好多了,最起碼人家光明磊落對不對?

“呵呵,謝大人,不過是小年輕們爭辯幾句罷了,其中必有誤會,段炙,還不起來,給馬公子,王公子賠罪?”

“叔父!”段炙猛地回頭,一雙眼裡,充滿了不屈和決然,就像要為了自己的名譽而慷慨赴死一般,只要段羆說一聲,自己馬上就衝上去,和那個巧言令色的王凝之同歸於盡!

‘啪’的一巴掌,把段炙打回清醒,段羆怒意十足:“你身為客人,來到錢塘,不好好學一些晉朝士子的風骨,卻與人爭鬥,還不去道歉?”

看著段炙走上前,充滿不甘地低頭行禮,段羆的手緊緊捏著酒杯,上頭已經有了裂縫,卻無可奈何,慕容儁的軍隊已經在虎視眈眈,可齊地去年才剛剛統一,如今需要時間,東晉是必須合作的。

“馬兄,王兄,今日之事,皆是小弟不懂事,還請兩位萬勿見怪。”段炙抱拳行禮,整個人都因屈辱而顫抖著。

“沒事兒,我們晉朝人一向大仁大義,海納百川,再說了,自己家的孩子,犯了錯,打一頓就行了,不會真怪罪的。”

王凝之隨意擺擺手,轉身就去了謝石旁邊的座位,眨了眨眼。

謝石自己當然是認識的,只不過不是很熟罷了。

謝石面露責怪,眼裡卻帶有笑意,想起謝奕上次回家時,拿出來的王凝之所作的詩詞,這個年輕人,確實有趣。

馬文才也坐了下來,看著談笑自如的王凝之,突然心裡有一股複雜的情緒,今晚的情況如何,他一下午沒少思量,卻難以想足所有情況,也難以及時應變,可這傢伙睡了一下午,卻談笑間化解了段羆的責難,雖然手段很不光明就是了。

難道,自己真的不如他?

可是,看到這傢伙胡說八道,段炙一副要殺人卻不得不忍耐的樣子,咋就那麼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