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蔭底下,也有些閒適的老人家,擺上一副棋,煮上一壺茶,約上個老朋友,打發時間。

整個錢塘,都安眠在這舒適的春光裡。

大概只有一個地方不同,不僅沒有那種讓人昏昏欲睡的感覺,還略帶一絲冷意在眾人的心頭。

錢塘湖不遠處的鳴翠樓裡,王凝之和徐有福坐在角落,聚精會神,雖然是在側面,看不見那位老先生的臉,就連徐婉手裡的古琴,也只能瞧見半個,不過還是被吸引住了。

“你我交情莫逆,親如兄弟,我說了你也不必驚訝。如今將要分別,我就如實相告了:我實際是一鬼,只因生前飲酒過量,又一次醉酒走在岸邊,溺水而死,已經好幾年了。以前你之所以捕魚多於別人,都是我暗中幫你的,以此來酬謝奠酒之情。可是明日我的期限已滿,會有人來代替我,我將要投生於人間,你我相聚只有今晚了,所以我有些悲傷。

許某一聽,心中害怕,不過其一王六郎乃是人形相貌,其二便因兩人相交許久,許某也不再害怕,反而有些難過,斟滿了一杯酒,說道‘六郎,我敬你一杯酒,請你不要再悲傷,雖然我們已經要分離,但是你從此脫離災難,也是幸事一件。不知明日何人接替?’

王六郎飲下杯酒,回答:‘兄長明日去河邊陰處等候,有一女子會在正當午時渡河,溺水而死,便是接替我之人。’

二人一直喝酒聊天,直到聽到村裡雞鳴,這才揮淚告別。”

這一段的音樂,從開始王六郎爆出水鬼身份時的詭異驚悚,變成了後來如水般的淡淡憂傷,讓擠得滿滿的茶樓,人們的心絃也都繃緊了。

“第二天,許某藏在河邊的暗處,悄悄等著,正午時,果然有一懷抱嬰兒的婦女漸漸走來,天色也漸漸地變暗,一股陰風緩緩自河水中飄了出來……”

琴聲微微顫抖,也變得低沉而陰霾,隨著老先生故意放慢的聲音而逐漸推進著。

“婦女剛坐上船,天就徹底陰了下來,婦女臉上有一點焦急,似乎想在雨前渡河,船到了水中,突然風起!”

‘噔!’琴聲突然緊張起來,導致坐在茶樓裡的眾人,也都心神一顫,就連茶水都顧不上喝了。

“欲知後事如何……”老先生剛一出口,就被打斷了。

“該死的老賊頭!你不要過分!”

“每次都這樣,我真的要打人了!”

“信不信我們拆了你家店!”

群情激奮,甚至有好幾個客人,都站了起來,手指頭在空氣裡戳著,小舌頭在快樂地吐著當地的髒話。

“好好好,今日就多說一陣兒,大家安靜。”老先生也有些無奈,只能揮揮手,讓場面再安靜下來。

“風起雲湧,驟雨落下,河裡的水也變得不安分起來,一個漩渦就在河水中央浮現!”

“那婦女慘叫一聲,被已經側翻的小船掀入水裡!”

“嬰兒卻隨著水流到了岸邊,嚎哭聲響徹天空!”

“許某看得心驚膽戰,想不到平日裡和自己說笑喝酒的王六郎,居然有這樣的威力,果然是個水鬼!”

‘噔噔蹬蹬——刺啦’一聲,琴聲截然而止。

“那婦女在水中呼救,幾次伸出一條胳膊來,胡亂抓著……”

時間緩緩過去,等到終於把故事講完,老先生都有些疲憊,敲了一下桌子,抱了抱拳,說道:

“各位,今兒可是講的太多了,大家還請給個薄面,多多打賞些,就當給我這老頭子加壺茶水錢,呵呵。”

“行,小老頭今兒總算當回人了,不弔我們胃口了,賞錢!”

“這就對了嘛,俺們又不是來白聽的,回回都講一半,害的我活兒都不能好好幹!”

……

看著人群漸漸離開,王凝之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打算過去打聲招呼,卻看見不遠處窗戶邊,坐著一個鬍子有點兒花白的小老頭,和他身邊的姑娘。

“山,山長?”徐有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有些傻眼。

“快撤!”王凝之第一反應,拉了一把徐有福,拔腿就跑,可是人剛到門口,就聽見後頭一聲蘊含怒意的聲音響起。

“王凝之!哪兒去!”

尷尬地轉過頭,王凝之靠在門口,‘嘿嘿’笑著,“山長,您怎麼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