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長清斜了一眼黃狗,心裡盤算著什麼時候吃狗肉,聽對門小米酒家的掌勺老師傅說,這東西肚子裡塞滿醬料,刷上油,架起來烤那叫一個香。

黃狗約莫未卜先知,一個激靈,狗嘴裡吐出一封信,轉身就跑,還不忘回頭看,心裡忿忿不平,“西邊鄰居還告誡你不要殺生呢,怎麼不見你個糟老頭子聽人勸。”

酒長清打了個酒嗝,沒有去看地上的信,搖搖晃晃站起來,“來人,把這張紙,用箭射到長城外,射遠一些。”

一名士兵撿起信,領命奔城上去。

老人登上城頭,醉眼朦朧裡舉目四望,哈了口酒氣,天地白茫茫一片。

老人含糊不清稀裡糊塗道,“您走的時候讓我去找李延,光顧著喝酒了也沒去,現在連許將軍也弄丟了,老了啊,不中用了,都五十四了。”

很快,酒長清就醉得躺在城頭上打起了呼嚕,老人一手酒囊掉落在地,一手緊緊攥著兩份辭呈,身邊站著的是一眼望不到盡頭身披軍甲的大夏好兒郎。

曹州邊關城外,是綿延千里的長生崖,大夏境內紫然長江穿梭而過,這也使得曹州邊境西邊有段幾十丈的城牆是水上城牆,長生崖即是因這條江水分為東西兩畔,而沿途又多為山川丘陵,故名長生崖,不過境內稱為紫然長江,境外各叫各名罷了,是為濟北和大夏爭了近十年之域,現在又插進來了年。

據大夏探子報,年的軍隊在曹州邊境一帶所立軍帳並不多,僅有近百座,分為黑白兩色,且都在長生崖東畔,並沒有像大夏許多謀士推料的那般,將軍隊紮在長生崖西,以和落葉山脈的年軍匯合,這非但沒能使大夏謀士眉笑顏開,反倒一個個眉間更加緊蹙。

濟北向來將長生崖視為己有,年軍如今大大方方地將戰馬紮在這裡,濟北對此還沒有異議,只有一種可能,年軍和濟北達成了某種共識,密約。

濟北國風可不像大湫般寬厚,寸土必爭,寸土之外的,也要爭取使之成為寸土,大夏與濟北接壤之境是為睢陽,然而睢陽如今姓濟,不姓夏,這還不值一提,睢陽更北的大夏揚州城,按今天街上卦師的黃曆來算,已戰火連天三十三年。

位於戰場最前端的一座年軍白帳,帳內此時聚有七人,六人皆面向居中的一位男子,約而立之年,男子身穿儒衫,腰間懸書,眉藏星月,卻把玩著一把七尺長戟。

男子身前桌子上擺著一張皺巴巴的黃紙,擦亮眼睛說的話是一封信。

男子右側一位身披重甲的漢子雙手抱拳道,“將軍,這老頭派人射出這封信是什麼意思,莫非是我們走漏了風聲?”

儒衫男子笑了一下,卻讓人猜不出神情究竟如何,“這沒什麼好奇怪的,酒長清要是連我在長生崖都算不到,我也不會出現這裡了,只不過這封信,有意思,莫大哥,你今夜領兩百草頭軍,一百麒麟軍,給老司空先送上一份見面禮。”

重甲漢子拱手,“莫天冢領令。”

儒衫男子不知道的是酒長清根本沒有拆開信看,而老司空不知道的則是年此番北上,共有兵馬三萬,南州邊關是大頭,共兩萬,曹州城外年軍委實不多,僅三千,卻是兩千驍勇善戰之卒,一千麒麟軍。

還有七千,在奔赴濟北睢陽邊境的途中。

漢子離開軍帳後,似是儒生的男子對著戟刃哈了口氣,戟光清明,“桑南,你能否畫出一道大雪符,能連下一旬,當然了,越久越好,最好能讓大夏兵卒都有棉襖可穿。”

帳內黃袍年輕道人展顏一笑,“末將領命。”

男子點了點頭,將目光從心愛之物上挪開,望向黃袍道人身側的黑衣人,“都護,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被持戟男子呼為都護之人,不過弱冠之齡,卻是爬到了副都護的位置,身材修長,一身雲黑長袍颯爽蕭然。

黑衣年輕人眼神迷離,“我還是喜歡別人喊我江熹。”

腰間書卷泛黃的男子不以為意,繼續排兵布令,“黃郎將,命你率兩百麒麟軍,五百草頭軍,三日之後的月黑之時,攻那水上長城。”

“秋水,你隨我於那三日後的清晨,攻那曹州正門。”

帳內只剩下了一名女子,縱使面帶帷紗,依然遮不住那絕美容顏,雪白肌膚比月光還要令人痴醉。

男子終於放下了手中的長戟,走出帳外,“紙月。”

女子摘下面紗,男子恍惚間有那麼一下失神,女子櫻唇輕啟,“公子。”

男子視線微移,不再去看女子,“你幫我去趟大夏帝都,濟北邊軍會護你從揚州邊境入夏,去取那奕陽皇帝的頭顱,此次過後,你就自由了。”

女子眼中光芒悄然消逝,由於過於用力櫻唇被咬得有些發白,盯著男子,良久,開口道,“徐玄贈,你把我當成你的什麼?”

年朝正二品輔國大將軍,徐玄贈笑道,“紙月,你是我徐家最好的一把刀啊。”

女子悽然一笑,轉身離開。

儒衫男子目不斜視,輕聲低喃,末秋季節,空中緩緩飄起了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