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走後青衣少年隨便轉了轉,鬥獸臺上靈獸荒獸拼命廝殺,馬戲場下人頭滿滿,場上一隻猴子正在表演吞火球,火球和麵瓜一樣大,塞進猴子如雞蛋一般的嘴巴里,再猛地吐出來,臺下喝彩聲不斷。

青衣少年看到這一幕就很心疼。

小猴不疼嗎?

少年小時候靠近灶堂就會被熱氣燻的很疼啊,偶爾被火頭觸在身上,那個滋味李安生分明是知道的。

就像少年分明從小猴的眼角看到了一滴晶瑩的東西。

臺下眾人笑語連連,交談甚興,少年郎嘆了口氣,往前邊的靈獸河走去,靈獸河兩畔立滿了形形色色的人,竟是比馬戲場和鬥獸臺加起來的人還要多,李安生走近了一看才知道,臉色陰沉著走回了鬥獸臺,拿出一百兩銀子拍在了櫃檯上,“給我全押那隻瘸狗。”

隨著李安生把十錠銀子拍在桌面上,圍在櫃檯旁的一眾人雙眼發光,千靈居的小莊家眼皮子顫了顫,臉色諂媚得像一坨狗屎,“客官,不,大人您確定您這一百兩銀子都要押在那隻瘸狗身上嗎?”

先不提眾人的神情變化,小莊家這話說得很有門道,銀子李安生是拍在了桌子上,可是莊家仍然沒有拿賭尺一把攬過去,而是再次確問,這既體現了千靈居的待客之道,也說明了錢現在還屬於賭客,仍然是以您為尊,當然了,沒錢的錢少的就另說了。

李安生瞥了眼櫃檯,幾十堆賭銀,都是零零散散的碎銀,最多的不過二三十兩,少年郎又瞥了眼臺上,小山般的黑熊,病怏怏的瘸腿狗子,少年郎咧嘴一笑,“我改變主意了。”

頓時李安生旁邊的一個大漢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我還以為多麼牛叉,原來是個雛兒。”

青衣少年笑意不減,“給我再押六十兩,狗子,你可給我爭氣啊。”

賭檯上一陣噓聲,一位身穿紫黑緊身短衣的男子忍不住開口,“小兄弟,那隻瘸狗連只黑雞都打不過,你要想清楚。”

李安生聞聲望去,說話的男子約有二十歲,一頭長髮用紫巾束起,頗有俠客之風,“多謝這位大哥,你要是相信我就跟我一塊押吧,相信我,也相信那隻瘸狗,沒有錯。”

臺上瘸狗貌似聽到了什麼,扭過了腦袋看向李安生,少年郎擺了擺手,“加油狗子,我看好你。”

瘸狗注視臺下的青衣少年很久,耷拉耳朵又趴了回去,一身黃色毛髮的野熊猛烈雙拳砸地,發出了巨大的咆哮聲,把奄奄一息的瘸狗震得居然彈了起來,瘸狗動也沒動,任憑自己又摔回了地面上。

臺下一陣鬨笑,莊家也是尷尬得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只能不好意思地再問一句,“客官,你還要押那隻狗嗎?”

先前的大漢不耐煩起來,“我說莊家,你今天怎麼這麼多廢話,他押狗,老子再來十兩押野熊,別磨磨唧唧的,老子等著收錢呢。”

莊家把李安生的銀子劃到了瘸狗的位置,衝臺上示意可以開始了,銅鼓擂響,巨熊奔向了還趴在地上散架了似的瘸狗,瘦弱不堪的老黑狗豎起耳朵,根本沒有要起來的意思,帶著倒刺的長鞭狠狠地抽在了黑狗身上,一道長長的血槽印映然出現,老狗顫抖了兩下,費力地站了起來,兩隻眼睛打量著向自己衝過來的巨熊和鬥獸臺外的天空,突然,瘸狗像是想起了什麼,把目光轉向了不遠處看臺下笑盈盈的青衣少年,瘦弱的老狗拖著殘疾的瘸腿,咧開嘴露出了牙齒。

應該是在衝少年郎笑吧。

今天這場比賽本來就是千靈居為了回報老賭客,拉攏新賭客設立的,瘸腿的老狗對野蠻健壯的巨熊,結果哪怕就算是瞎子也知道。

然而卻還是有個少年郎押了一百六十兩。

把賠率從1000:1拉到了100:1。

後來結局沒有出人意料,兩米多高的野熊肚子上多了個大窟窿,倒在地上,腥紅的獸血流滿了整個四十丈寬的鬥獸臺。

老狗茫然地蹲在地上,不知所措地看向了身後同樣不知所措的馴獸人,老狗突然又把頭轉向了一直在望著自己那個青衣少年郎,再次呲開嘴,笑了笑,而後閉上了雙眼。

老狗活了這麼久,雖然瘸了腿,可是它不傻。

老狗知道。

等待著自己的還會是死亡。

世界上本來就遍地糟糕,陽光灑不到每一個角落,也從來就沒想過要灑到,這世間,要是能夠多出那麼一份晴朗,該有多好。

只要一份就夠了啊。

於是有那麼一個少年郎,什麼也沒說,默默地擋在了老狗的前面。

面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