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大楚九境劍修以一道寬逾近千丈的劍氣水幕攔在大楚邊境上的四十萬士子百姓,在這一刻,仰天長嘯後全都整齊齊地跪了下去,面朝大楚皇帝,盧順民。

年近不惑的大楚皇帝,微笑道,“朕對不起你們,對不起大楚。”

中年男人的目光輕輕從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掃過,飄落到地上無聲無息的上萬具屍體之上,再笑道,“朕沒能守住大楚,對不起盧家的列祖列宗,大家都回去吧,以前做什麼,日後還做什麼,他們不會為難你……我們……大楚……的子民的。”

中年男人說完這句話忽然站了起來,猛地撕掉一截衣袖,面對十萬敵軍,笑容溫暖如和煦春風,目光清澈,道,“這世間可是真爛,爛到糟糕透了呢。”

與盧順民同等年齡,卻是扛著年朝一品驃騎大將軍軍旗的中年人神色晦暗,不知該作何答。

身披一襲鮮豔紅龍袍的中年男人豪聲大笑了起來,緊握長劍的左手滿是鮮血,顫抖不止。

中年男人吃過最苦的東西,是邊境郡城中一家老小緩緩相扶跪在門口,通紅眼眶裡、凌厲刀光下的人血饅頭。

中年男人喝過最酸的東西,是那幼時兩小無猜,花下青梅竹馬,一杯碧清碧清的喜酒。

中年男人拿過最燙手的東西是一封被鮮血染透了的家書。

中年男人吃過最甜的東西,是這大楚的百家飯。

中年男人遇到過最高興的東西,是隔著這方天下還能趕到他眉間的這最後一道陽光。

如約而至。

金燦燦的,好看極了。

………

“額娘額娘,你說孩兒將這件白得像大雪一樣的龍袍送給父皇他會喜歡嗎?”

“讓額娘看看,呀,這麼好看這麼白的龍袍啊,你父皇他最喜歡白色的東西了,他一定會喜歡的,快拿去給他吧。”

“耶,額娘萬歲!”

…………

……

“老先生,所以這裡到底是不是渭陽縣?”

李安生哭笑不得,終於忍不住打斷了陶醉在自己唱的戲文裡的淡灰棉襖老頭,後者狠狠地剜了一眼青衣少年,沒好氣道,“你這後生,怎地這麼莽撞,冒冒失失的,頂撞老頭子我。”

青衣少年無奈不已,只得作揖道,“晚輩擾亂老先生了,深夜之際還望老先生一人小心些,就此別過了。”

老人一驚,拿攏在棉襖袖子裡的雙手拱了拱李安生,“什麼?”

青衣少年挺直了身子,“晚輩要先走一步了。”

老人收回了裹著大棉襖的雙手,不屑地從鼻子裡面擠出了些許聲音,嗤笑道,“還先走一步,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你知道該往哪走嗎?”

李安生剛想說話,老者就又從鼻孔裡賞給了他一大堆不吃虧的“老人言”,“嗤,現在的年輕人喲,修為不咋滴,長得歪瓜裂棗的也就算了,心境還這麼差,不中用,不中用,上不了檯面,上不了檯面啊,比起老夫那會兒,差遠了。”

李安生點了點頭,正準備大步往前去,老人的話悠悠地傳了過來,“此地離渭陽縣八百多里,前面再過不遠就是落葉山,你應該往哪邊走”

李安生心中一驚,愣在了原地,老人與其擦肩而過,“嘁,沒見過世面的小娃娃,跟著我走吧,不出三天保管你走出去這地兒。”

青衣少年多次欲言又止,驚愕失色,到底是把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苦笑道,“老先生,那這裡又是什麼地方?落葉山又是什麼地方?距離南林遠嗎?”

李安生的這些話把老人嚇了一個哆嗦,跳起來腳指著李安生罵道,“啥?你連落葉山是啥地都沒聽說過?還想去南林?”

青衣少年雖然覺得很尷尬,但還是如實地點了點頭,“出門走的匆忙,沒來得及裝上週邊地圖。”

老人眼神古怪,就像是在看著一個從石頭裡蹦出來的螞蚱,一陣冷風吹過,老人連忙又把手往裡縮了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