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生笑著道,“這是我小時候經常玩的遊戲,聽老苦頭說叫打水漂,你拿片爛瓦或者石子都可以的,像我這樣平斜著把它勻得遠遠地就行了,看到沒。”

李安生說著又撿起一塊石頭,扔出一道水瓢,石子在水中接連蹦了兩下,青衣少年撓頭道,“我扔的不怎麼好,老苦頭扔的水瓢多。”

紅衣男孩神采奕奕,也撿起一塊青石扔了出去,石子撲地一聲沉入了河底,男童不甘心,又連續扔了五六個,終於打出了兩個水瓢,小男孩忍住喜悅,拍拍身邊草地,李安生會意,坐了過去。

男孩用柳條擺弄著水面,輕輕道,“小的時候,學堂的書錢可以先欠著,到了秋收時候還沒交,就會被先生趕回家要書錢,有一次全班就剩我一個人沒交了,家裡的情況我也清楚,於是就在這條小河邊坐了一下午,然後假裝正常放學回家,爹孃都沒有發現。”

小男孩身上的紅袍像一團焰火,如日中天,灼灼耀耀,柳條沒入水中,無聲無息,“在河邊的那一下午是我這輩子最孤獨的時候,那孤獨比這條小河還要深。”

男孩露出了兩顆白暫的兔牙,開心道,“我叫馬乞兒,聽我爹說,我和我娘是他在大冬天雪地上撿來的,那天我和我娘差點沒被凍死,你叫什麼?”

李安生沉默良久,眼神撲朔迷離,道,“咱倆差不多呢,我也是被人撿來的,我叫李安生,你家在哪?”

馬乞兒轉過臉看著近在咫尺的青衣少年,張開嘴又合上,最後咬著嘴唇,道,“對不起啊,在宋老頭那我騙你們。”

李安生扔出一個水瓢,竟也直接落入水底,“沒事啦,我以前也和你一樣,喜歡捉弄人,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紅衣男孩拍拍胸脯,像叱吒江湖的俠客,義薄雲天,道,“我馬乞兒從來不說假話,不管是我能做到的還是做不到的,都幫你做,你說吧什麼事?”

李安生掏出一塊銀綻,遞給豪氣萬丈的馬乞兒,道,“這十兩銀子就當我借給你的,六年後你再還給我,到時候我自會來這找你,怎麼樣?”

身穿紅衣袍的小男孩怔了怔,想開口拒絕,又實在不捨得那塊銀子,猶豫不定,最後下定決心一咬牙,剛欲拒絕,李安生又開口說道,“我是把你當朋友才借給你這麼多錢的啊,你可要好好利用它。”

一襲鮮豔紅袍的馬乞兒望著面前這個和學塾同伴們有些不一樣的青衣少年,使勁抹了抹眼睛,接過銀子起身道,“好,用不了六年,三年後我就把錢還給你,十倍百倍,我走了啊李安生。”

青衣少年也跟著站了起來,對著馬乞兒揮了揮手,笑意如陽光。

他沒有去問,小男孩也沒有去說。

所以小男孩像往常一樣,在留夕城內七拐八拐,最後推開了由半塊木板和半匹黑布造成的“院門”,抱著銀子大聲喊道,“爹,娘,我回來啦。”

除了兩間土瓦屋,堆在牆根的半截兩人合抱粗的黑木和掛在房梁下的幾串鹹菜乾。

破落的小院再無他物。

也沒有人回答穿著一身紅袍的馬乞兒。

馬乞兒望著空蕩蕩的家,抱著銀子,笑開了花。

……

出城後走了大約有半個時辰,天色開始陰沉下來,烏雲密佈,常年不見雨水的旱漠竟是交上了頭等大運,正當李安生髮愁該去哪裡避避雨時有叫喊聲傳進耳中,兩人回過頭一看,一個官兵騎馬向兩人趕來。

官兵先把兩把傘遞給了李安生和白牛子,又從口袋中摸出兩塊銀綻,道,“你們的銀子忘記要了,我給你們送來了,天就要下大雨了,這兩把傘是替我們城主送給你們的,還請收下。”

李安生兩人謝過送銀子的官兵,忽然輕聲道,“這座小城的人要是有一天被外人欺負了怎麼辦?”

李安生問完就覺得多餘了,之前白牛子說過這座小城是有地神護著的,於是少年沒等白牛子說話就向前方的一塊凹進去的山崖跑去,顯然把白牛子晾在了那,後者喃喃道,“臭小子,還能這樣?”

轟然潑下的傾盆大雨替李安生回答了白牛子,將老道士淋成了個落湯雞,李安生在山崖片窟下笑出聲來,道,“快過來師伯,染上風寒就壞了。”

白牛子把油紙傘一併塞入那奇特袖袍中,而後左手在空中連續上下畫動,一道瑩白氣罩噗地一聲如蓮花般從這位來自西賀牛州德高望重的老道頭頂落下,光華彩溢般流淌一身,天雨打在白色氣罩上無聲消融,滴水不進,白牛子信步如庭,揹著手走到山崖窟畔下,就地打坐。

李安生看得仔細,當他這位實力不俗的師伯兩隻腳都踏進山崖壁洞後,身上那層潔白靈罩亦跟著無聲消散。

青衣少年撇撇嘴,道,“師伯,我有件事想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