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出生時,曾有劍仙隨手一劍瀟灑劈斷江河,日月黯然變色,天地暗紅。

少年眸中有雪白劍光滑過。

山裡露水重,尤其是夜晚,少年的青袍很快就被溼透,不得不鑽進樹屋,這個樹屋是李安生用一種很神奇的樹木搭起來的,少年記得長命鋪後面的樟樹林裡就有一大片這種樹,聽老苦頭說叫“笨魚樹”,既能防潮御溼,又能驅趕邪祟小蟲。

聽老苦頭說,笨魚樹最古時候並不是樹,而是一群在山洪中存活的魚,屬於地水魚的一種,但這種魚太笨,笨到連山洪中的蚯蚓都吃不到,久而久之,更是被山洪衝了出來,因此一部分笨魚索性不再跟著山洪四處遊動,而是擠到一些小山溝,淺坑低窪,籍著身上帶來的泥巴和雨露,勉強存活。

後來不知道由於什麼原因,笨魚鑽進了一種樹內,汲取樹的養分汁液,和樹融為了一體,不過去掉樹皮仍可以發現,每段嶄新的樹幹上都會趴著一到兩條黃色的巴掌般大小的肥魚。

這些少年都是聽老苦頭說的,聽老苦頭說後來還有一些修行者發現這種笨魚體內竟蘊含著幾分靈氣,對修行者的身體大有裨益,山上山下掀起了一股抓笨魚的熱潮,然而笨魚樹分佈並不廣泛,只有守歲山脈北部才有,而住在守歲山脈內的兇獸比前來尋找笨魚樹的修士多了幾百倍都不止,狼多肉少。

狼是指野荒兇獸,並非修士,肉則也是指那些自告奮勇的武夫修士、商家醫家子弟。

不過仍是有些運氣較好的藥家弟子,躲過了一次又一次危險,成功帶回去一些笨魚,回去後卻發現這種東西長時間食用才有效果,三天兩頭吃點,收效甚微,連指甲蓋那麼大點作用都夠嗆有。

不過這種魚也難免說不準有很大的作用,據傳曾經某位登堂境山澤大修,不知因為什麼身心渙散,神識瘋癲,誤打誤撞吞食了一條笨魚,怪異症狀一頓飯的功夫不到就消失了不說,渾身修為還增長了不少。

可惜李安生從小就吃笨魚,吃了十幾年,也沒見增加半點修為。

耳邊有山獸叫聲響起,李安生把棉被往師兄那邊挪了挪,掖緊被角開始睡覺。

大概還有半個月的路程,就能到大夏了吧。

不知道這次還能不能見到茜兒姐姐。

…………

大夏,揚墨畫院。

一青壯中年漢子,一紅裟和尚,漢子邋遢,和尚頭頂一道疤,兩人立於隱月湖邊,氣氛靜逸。

本是濟北慈陀寺住持的光頭和尚輕聲出笑,“令千金在我們那兒過得很好,楊兄不必擔心。”

中年漢子滿臉胡茬,雙眼暗淡無光,聞言點了點頭,重新望向微微流淌的湖水。

和尚望著眼前人,心中不由一聲嘆息,問道,“楊兄還不願收下那個弟子?”

中年漢子擺了擺手,躺在了草地上。

和尚雙手合十道,“可惜小僧不能收徒,不然一定會替楊兄收下他的,可惜了啊。”

漢子嘴裡嘟嘟囔囔含糊不清,神色厭煩地閉上了眼。

濟北谷城慈陀寺。

一名不過七八歲的小丫頭,肩挑一根手腕粗的扁擔,扁擔兩頭各掛著滿滿一大桶水,女孩汗如雨下,神情疲憊,望著還差幾步就到了的寺門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放下扁擔,準備歇一會兒。

女孩稚嫩的肩膀上兩道血痕殷透了衣衫,格外刺眼。

硃紅大門吱呀開啟,從寺裡跑出三五個小男孩來,跑到女孩面前,嘴裡唸唸有詞,高聲大喊,“小啞巴,小啞巴,找個爸爸是啞巴!”

女孩撇撇嘴,剛剛彎起的嘴角又縮了回去,張了張嘴唇,最終還是沒說什麼,默默挑起扁擔艱難地朝寺門走去。

背後有大些的男孩,嬉笑著唱得更來勁了,“小啞巴,小啞巴,偷個青瓜裝啞巴~”

小女孩耳根微動,鼓鼓嘴,一步步跨過,猶如挑著兩座大山。

男孩子們許是覺得有些無聊,紛紛作散,“算了算了,跟她一個啞巴說什麼吶,走啦走啦,摘青瓜吃去咯。”

女孩這時候終於邁過了寺廟門檻,不敢回頭,直直低著頭往前走,一個不小心便摔了出去,小臉上磕破了一大塊皮,鮮血淋漓,小女孩壓壓嘴,顧不得臉上的血,慌忙去扶倒了的水桶,走了幾里地山路打來的井水,就這樣豁了個乾乾淨淨……

小女孩望著比她還要高出半截的木桶,眼眶一熱,忽然就哭了出來,“爸爸,嫣兒想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