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馬車同醫師打了個照面,醫師看也不看他,只是點了點頭便下去了。鹿棠似是聽見了對方一聲嘆息,是錯覺嗎?回過頭見秦長川一身白色裡衣靠著引枕假寐,面色再是蒼白無力也擋不住眉目如畫給人帶來的衝擊,秦家當真是不負容冠六國,驚才絕豔之名。

“姑娘打算就這麼跪著?好端端地朝我行禮做什麼?”

鹿棠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單膝跪地的模樣,可不是行禮麼。鹿棠揉著鼻尖站起來朝前走了兩步,秦長川閉著眼著馬車上敲了兩下,馬車突然行駛起來,鹿棠還站著,一個不穩撲了下去,面前就是閉目養神的秦長川!

感受到突如其來的熱氣,秦長川睜眼就見鹿棠朝他撲了下來,下意識地後退卻退無可退,便伸手擋了一下,由於慣性太大,秦長川直接被鹿棠按倒在身後的臥榻上。

秦長川只覺得腦子都快被摔碎了。

鹿棠從秦長川肩窩撐起頭來,餘光卻見秦長川沒了意識,來不及爬起來直接從腰間摸出一隻拇指大小的瓷瓶來,倒出一枚血紅的藥丸,隱隱藥香縈繞,卻發現秦長川牙關緊鎖喂不進去!指尖觸到對方身上的冰冷,鹿棠打了個寒顫,別是死了吧?

鹿棠雙手探上對方脖頸,脈象全無!又俯下身湊近秦長川心口……衣服太厚……

褪下對方里衣到肩頭再次俯身,手按著腕,半晌才感受到了微弱的心跳,可以用!

鹿棠眼神凌厲了起來,偏過頭看見秦長川胸前被他扯出來的一角繃帶,繃帶?受傷了?來不及多想,鹿棠伸手把秦長川衣服合攏穿好,卻沒注意到衣袖下的手指動了一下。

把人摟進懷裡,拇指和食指在秦長川下顎靠近脖頸的地方輕揉,一會兒後指尖一捏,見秦長川鬆口另一隻手把藥丸塞了進去,抬下巴卻不見咽。

倒了杯水過來發現也喂不進去,鹿棠急了。

等秦長川嚥下水後鹿棠狂喜,把一杯都給秦長川渡了下去才給他把大氅蓋上,趕回自己馬車去了。

等半晌回過神來,鹿棠伸手摸了下尚有些溼潤的唇,他怎麼就……那可是個男人啊!但是怎麼他感覺他好像……不虧?

而等鹿棠下了馬車,秦長川坐了起來,睜開的眸子十分清明。袖子擦了下嘴角殘留的水漬,放下時手腕被硌到。翻手拿出鹿棠遺落的瓷瓶,瓶口湊在鼻尖聞了聞,熟悉的雪蓮和人參香縈繞鼻端。秦長川看著指尖拇指大小的瓷瓶,瓶底有一朵紅梅,紫玉玲瓏血,世間只有兩枚,十多年前他吃了一枚,世間便只剩下最後一枚。如今這最後一枚又進了他的肚子裡。

秦長川看著藥瓶凝眉,半晌無語。

“祖父知道你不想給秦家惹麻煩,所以打算把人帶出去,但是你如今想來也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你既然沒有將他丟出去,就說明他的身份對你有用,既然對你有用那就是對秦家有用。你不能把責任都擔在自己身上,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做的已經夠多了,祖父不能讓你真的把命都搭上。”

秦鎮抱著兩歲的重孫,看著的是臉色蒼白,唇色慘淡的秦長川。

秦長川聽完只是笑了笑,道:“祖父多慮了,孫兒能擁有秦家這樣的戰場和後盾,能擁有您這樣開明又護短的祖父,孫兒很幸運了。”

“川兒……”秦鎮老淚縱橫,秦長川身邊的醫師是他親自前往神醫谷請過來的,秦長川的身體是什麼情況他當然在清楚不過。

秦長川這些年兢兢業業,殫精竭慮地為秦家謀劃,原本就千瘡百孔的身子更是差不多走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而這些年因為思慮過重,他的精神也已經是站上了一個臨界點了。脫下這身厚重的大氅,一陣風都能將他掀走。

“祖父在擔心什麼?”秦長川給秦老爺子續上了茶,還是笑眯眯的。

“你這一去,還回來嗎?”秦鎮知道是勸不了他了,也只是嘆了口氣,他一直都準備好了,秦家也準備好了,準備好了……

“大抵是明年春天吧?若是明年陵城的春風吹進了瀚海的風沙裡,孫兒就回來了。”秦長川一臉雲淡風輕地說著。聽得秦鎮心裡一堵,結果秦長川這個不看眼色的孫子還在往他心頭上丟刀子。

“若是孫兒沒回來,就讓我留在虞城的大雪中也挺好的,孫兒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大雪紛飛的樣子了。

家中有大哥和祖父坐鎮,我沒什麼不放心的,大哥這些年雖投身江湖,但是商場上的門道他也是知道的。不過我不打算把秦令交給大哥,他不適合。

爹孃這些年在外奔走替我結下的人脈足夠秦家再輝煌至少百年。”

秦鎮吸了吸鼻子,“我倒是想讓子義接你的班,但我也知道他是個不爭氣的,做不來,你能狠心被你大哥排除了我倒是很高興,估計你大哥知道了更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