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低頭一看他自己,衣衫破爛,這些日子來風餐露宿,更是汙穢不堪。

黃休心想:“昨日燕子說,在這嶺子上賞花,不單能見到道士,興許還能遇見朝思暮想的姑娘。瞧這鮮衣怒馬的少年郎,還有那精施粉黛的姑娘,這難道不是來相親的麼?可是自個兒衣衫襤褸,好像對這裡的花兒,這裡的人給唐突了。”

黃休頓了頓又想:“不……不過我既不是來相親看人的,又何必管旁人怎麼看我?花麼,我是有心來看它,看著它衣著光鮮,倒是教人覺得自慚形穢了。”

黃休心馳神往之際,突然之間,人群前頭竟傳來了喧譁之聲,與一路行來,各人安安靜靜的賞花自是有些突兀。

黃休不明所以,心想:“這番吵鬧卻與這仙山瓊閣般的景象有些格格不入了,不知究竟是誰不知趣,打擾了眾人賞花?”

黃休跟著人群走近,只見一群遊人聚在一塊兒,像是在看什麼熱鬧,而那喧譁聲正是從那聚著的遊人中間傳來。

黃休見有熱鬧好瞧,心裡好奇,便穿過人群,還未擠到跟前,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道:“你……你一個外地人,又懂什麼月季花了?還說這不是什麼名貴品種,你倒是說說,‘金鳳凰’不是名貴品種,那什麼才算名貴品種?”

黃休走近一看,只見一個梳著兩個麻花辮子的小姑娘,正雙手叉腰,輕嗔的和旁人爭辯。

這姑娘不是別人,正是昨日裡在河邊浣衣的燕子,只見她今日所穿的衣服是個黃綠相間的絲綢單衫,眉目間也化著淡淡的妝,竟比昨日嫵媚動人了許多,看樣子也更成熟了許多。

黃休忽然又聽見另一個動人的聲音道:“‘金鳳凰’雖也算不上什麼名貴品種,倒……倒還是不錯的,只是這一簇卻不是‘金鳳凰’,品種更算不得名貴。”

黃休還未看到其人,光聽這婉轉柔和的聲音,心間便是一蕩。尋這聲音瞧去,只見是一個少女,這少女一襲淡黃衣衫,身形嬌小,臉上不施粉黛,卻也顯得頗為清秀,只是那眸子中流露出淺淺的憂鬱之色,其年紀也與自己相仿。

她手腕上各套著一個玉環,一條白綾纏於腰間,白綾兩頭系在那玉環上,只見她皓腕如玉,不仔細瞧,竟不易瞧見那兩隻潔白如膚的玉環了。

黃休注視著這淡黃衣衫少女,心中不禁想道:“這姑娘倒與旁人不同尋常”只是究竟怎麼個與眾不同法兒,卻又說不出來,只覺她既可人,又心事重重,教人瞧了又疼又愛。

燕子聽這淡黃衣衫姑娘說“金鳳凰”在月季花中竟算不得名貴,而眼前這叢金黃燦然的花兒竟也不是“金鳳凰”,心中不免氣極,更是反唇相譏的道:“嘿呦,你這姑娘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聽你這外地口音,竟也來品評咱們這兒的月季花?這……這不是孔什麼門前賣百家姓麼?你瞧這黃燦燦的花兒,開的多豔,它怎麼不是‘金鳳凰’了?”

面對這咄咄逼人的燕子,這淡黃衣衫姑娘只輕輕的道:“別的花兒我不懂,這月季花麼,卻是知道的。”頓了頓又道:“你說這是‘金鳳凰’那便是‘金鳳凰’好了,這花兒它又沒嘴去分說,你……你就當它是,和我又有什麼相干?”說話間轉身便要走開,像是不屑再與燕子去糾纏。

燕子見她轉身要走,竟一腳搶到其跟前,說道:“你……你這是什麼話!什麼叫我說它是‘金鳳凰’那便是‘金鳳凰’了?哼,倒像是我在無理取鬧了,讓大夥兒也都瞧瞧,給咱們評個理,這是不是如假包換的‘金鳳凰’?”

燕子說著向四周的遊人一攤手,像是要讓他們給做個公證,究竟是誰有理,又是誰在無理取鬧。

來賞花的遊人中,雖也有千里而來的遠客,但大多是四鄉五鄰的本地人,當地人對這月季花情有獨鍾,要分辨出月季花的品種來,自是再容易不過。

只聽著他們左一言右一語的道:“這不是‘金鳳凰’又是什麼?你瞧它金光燦爛,花朵向陽而開,正如鳳凰在和鳴是不是?”

“嘿,這黃衣衫的丫頭還是謙虛些的好,這麼名貴的‘金鳳凰’,怕是在別的地兒也不易見著,道聽途說又豈作得準?她一個外地人,自是不能與咱們長年拾掇花兒的人比了。”

那淡黃衣衫姑娘聽眾人無不在譏笑她的無知莽撞,她雙頰紅暈,有些難堪又有些動氣,只見她轉身站定,對著眾人道:“這裡的月季花多是多,品種也算是各式各樣,卻……卻也沒什麼了不起,而這叢當然也不是‘金鳳凰’,我又何必誆你們來?”

燕子卻叫囂著道:“你倒是說說,它不是‘金鳳凰’,又是什麼,你這般紅口白牙的說它不是,它便不是了?你既有見識,倒給大夥兒指教指教,咱們也好長長見識。”說著向眾人瞧去,臉上的笑容卻是一副不以為然。

眾人在燕子的起鬨下,更是七嘴八舌的道:“是呀,你倒是說清楚,咱……咱們也好跟你一個外來的和尚取取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