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清早,在任洪魯九宮八卦宮殿隱居已兩百餘年的聖賢斯鋪、斯嫫,起床之後,用山頂的百合花汁,把臉洗過了,用山谷的金香花汁,把手洗過了,卻覺得耳熱眼皮跳,竟然安坐不了。兩人避世修煉已兩百多年,早已心如古井止水不波,意如磐石紋絲不動,這種難以安坐的情況還是第一次出現。兩人在大廳裡來回走動一會,真如失魂落魄一般。

於是乎,兩個大賢翻出長書看,揭開小本算,要找到事情的原委。

忽然,鶴髮童顏的斯鋪哈哈大笑,說,老不死的,原來如此,到明天中午,透陀魯太若降生到益那家,益那邪苴隆,將前來拜師,學得本領後,去把大仇報。

同樣鶴髮童顏的斯嫫說,老不死的,透陀魯太若下凡,我們是該幫他一把。只是,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才好。

斯鋪哈哈大笑,說,老不死的,就按你說的辦。

邪苴隆和阿梅妮遙見任洪魯大山高聳入雲,山麓叢林密佈,山腰以上全是亙古的冰雪世界。

遙望任洪魯就在眼前,但是兩人走了三天三夜,才來到任洪魯山腳。

時置夏季,任洪魯雪山之上的冰雪,淺表部分融化之後,順山澗而下,汩汩流淌,清澈無比。在山下的草甸荒灘間,那些山泉水蜿蜒流淌,許多白色的石頭又圓又大,安靜地臥在清水之中,有如史前的恐龍蛋。也有許多黑色的石頭,赤紅的石頭,青色的石頭,大大小小,千姿百態,如臥虎,似犀牛,像山羊,彷彿白雲朵朵,彷彿大軍佈陣,彷彿舞女翩翩,彷彿仙鶴麒麟,彷彿鳳凰浴火……

兩人蹲在石頭上,掬起清澈的泉水洗臉。

邪苴隆說,此水冰涼清寒,沁人心脾,提振精神,絕無僅有啊。

阿梅妮看看邪苴隆,又看看自己,說,這些天,我們又是燒山,又是趕路,渾身煙塵兮兮。苴隆,就要見到當世大賢,我們先在此沐浴洗衣罷。

邪苴隆深有感觸地說,梅妮,置身如此寂靜美好的世界,我覺得,我們彷彿來到遠古洪荒時代。那時候,九千女與八萬男與蜘蛛、眾神配合,共同編織天地。天上地上,用哎哺的織機,按東南西北再到中間的方位編織,並織出九重天,然後山脈河流生物與人類出現。

阿梅妮也無限嚮往地說,最初,太陽和月亮各有七輪,有時,太陽和月亮一連好長時間都不出來,出來的時候又一起出來,把大地上的動物植物都曬死,把世上的水都吸乾。天帝策舉祖大怒,把最大的太陽和月亮送出宇宙外,又捉拿五輪太陽和五輪月亮到彌雅洛恆山,也就是我們說的烏蒙山,深埋到地下,只留一對年幼的太陽和月亮照明。

邪苴隆說,天地形成後,世間出現一對地龍,白日叫嚷嚷,把太陽驚嚇不敢出來,夜裡地龍又發聲陰慘慘,月亮也不敢出來。神人恆臥蒙捉住兩條地龍,鎖在黃海和青海底下。太陽和月亮這才敢出來。可是,太陽和月亮卻放不出什麼光線來,昏暗暗的。天女斯阿玫取來黃海水洗滌太陽,取來青海水洗滌月亮,太陽和月亮這才重新放光。

阿梅妮說,天地形成後,天帝策舉祖派苟阿婁打九把天鎖,掛在蒼天上,用來鎖天、鎖地、鎖日、鎖月、鎖星、鎖雲、鎖靄、鎖雨、鎖風,由九人管理。

邪苴隆說,天上的紅眼星餓了渴了的時候,就把太陽月亮捉來吃喝。天上的藏豹星也會捉住日月吃。

阿梅妮說,開天闢地後,天上沒有光,地上沒有草。修天造地的人於是修天安星,造地育草。但是天洞和地洞發出巨大的聲音,於是夠阿婁和葛阿德用金銀補好天洞和地洞。

邪苴隆說,天地修補好,可是天地間沒有光。所以修補天地的神們用金銀來製造日月,安裝在天上,用金線和銀線做成日月的軌道,日生青光線,月生赤光線。

阿梅妮說,遠古時,有一種長三隻角的怪虎出現在天上,被鄂武額和莫紂博殺死在蒼穹。它的頭變成高山,形成九座山,眼睛變成日月,皮變成平原,血變成水源,皮又化為土地,形成東南西北中五方。

邪苴隆說,在宇宙十二方,居住著十二個神仙。在東南西北四方,各居住三位神仙,掌管著各方宇宙。

阿梅妮說,輸必孜太極圖中黑白相交的兩條龍,是天父和地母兩個大神,代表陰陽兩極,地哎哺執行形成,是萬物根本。

邪苴隆大笑,說,不錯,梅妮,來到如此美好而原始的地方,我們情不自禁就想起世代相傳的遠古神話故事,情不自禁就在這裡掉書袋。

阿梅妮也笑著說,你看,我們就像比賽背誦布摩經書似的,經書中的語句,一大段一大段地背誦出來。

邪苴隆認真地說,其實,也不是背誦,那些語句,原本就在我們心中,只是,當我們面對如此美景,它們就自然而然,像這清澈的泉水一樣,流淌出來。

阿梅妮正色說,好了,管它是流淌出來也好,背誦出來也罷,苴隆,你避開,人家要沐浴。

邪苴隆訕笑一下,說,人類婚配,始於篤米時代。既然我們是在遠古洪荒時代,就不存在婚配與男女之別,我有必要回避嗎。

阿梅妮一拳打在邪苴隆肩膀上,假裝嗔怒道,不許開玩笑,你到那邊山腳去,兩個時辰之內,不許回來。

邪苴隆誇張地說,梅妮,不就是洗個澡嗎,要兩個時辰那麼久啊。

阿梅妮說,人家要等衣服曬乾啊。

邪苴隆說,行,兩個時辰就兩個時辰。苴隆遵命。

說著,邪苴隆快步走到另一片山腳下,完全從阿梅妮的視線裡消失。

陽光燦爛,萬物靜謐。

泉水清清,芳草如毯。

阿梅妮解開頭髮,頓時,如黑色的泉水,從凝脂般的肩背部傾瀉而下。

當芳草地上星星點點的野花全部羞澀地轉過臉去,當陽光發出泉水流淌的聲音,當溫暖的風繞道而過,當天空中的飛鳥全部掉轉方向,阿梅妮如一尊白玉雕像緩緩浸入清澈的泉水之中。

阿梅妮像遠古時代天女斯阿玫取來黃海水洗滌太陽取來青海水洗滌月亮一樣,洗滌著自己黑色如瀑的長髮和凝脂如玉的胴體。

在遠古洪荒的美景之中,沐浴的阿梅妮,正如天女斯阿玫一般,在天地之間展示著哎哺之影式的最純粹最原始最神聖的美麗。那種美麗只存在於凡塵的眼光不能抵達的地方,像天邊的彩虹一樣可望而不可及。

當阿梅妮出浴,把洗淨的衣服曬在潔白的石頭上,當阿梅妮靜靜地坐在芳草地上,當阿梅妮像一段美麗的夢境,懸浮在那裡,時間,好像也停止了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