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皇帝這邊雖然沒有動手的打算,但老相國衛玉章為了做到心中有數,在暗地裡還是頗動了些腦筋的。

就比如從各地報上來的奏章和戶部統計的結果裡,將朝廷裡那些置辦土地過多的官員,全都一一登記造冊、秘而不宣。這樣,雖然沒有經過完整的、系統的丈量土地,但也對土地兼併情況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

溫伯明博知強識,幾乎有過目不忘的本領,這幾天在衛玉章的身邊幫忙處理政務,這些資料他看過一眼,便知道其價值,立即默記在心,果然很快就派上了用場。

一下子被點破底細,容良如心中一陣慌張,努力平復了一下心情,終於想出了應答之詞:“這一場大亂,我們做官為宦、有權有勢的人都受到了損失,更何況是百姓了。戴鸞翔貴為三軍統帥,總管軍事事務,當然應當對此負責。”

蕭文明要反駁的就是這個觀點,將來或許還要舌戰、筆戰群儒,今天面對容良如算是預演了。

他當即駁斥道:“我說,你們是不是搞錯了?又不是戴元帥毀了你們的莊田,奪走了你們的財產。做下這些事的,都是戎羌諸部。你們有什麼仇、有什麼怨,自然可以去找戎羌算賬,怪得到戴元帥身上嗎?當初國家有難,你們哪個敢上陣帶兵的?你們一個個,對付戎羌外敵的本事沒有,搞一個忠君愛國的大元帥的本事倒是挺大的!你們讀了那麼多聖賢書,就讀到了這點道理?我都替你們臊得慌!”

被蕭文明這麼個武夫,用所謂的聖人之言來教訓容良如,容良如當然不會服氣,可蕭文明說的都在理上,他又無法反駁,一時啞口無言,不知應該說些什麼。

這時又聽溫伯明好言相勸道:“容大人,我這位蕭兄說話雖然急了點,但說的都是至理名言。容家是百年大族,詩書傳家,大人應該懂些道理。戴元帥確實冤枉,遭到彈劾更不應該。現在送到皇上面前惡那些彈劾奏章,都是我讀書人的恥辱啊!”

蕭文明和溫伯明一個唱紅臉、一個唱黑臉,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誰能受得了?

容良如似乎也已經被說服了,頗為無奈地說道:“彈劾代元帥,也並不是我一人之事,如今朝廷裡群情激憤,想要扭轉輿論,沒有那麼容易?溫先生不是魏老相國的得意門生嗎?老相國位高權重,說話也有人聽,爵爺和溫先生來找我,還不如去找老相國呢!”

就是因為衛玉章位高權重、說話算數,所以一般他才不會去說這個話,所以蕭文明也沒法逼他說話,所以也就沒有辦法去直接找他。

但是這種話當然不能對著容良如說,否則就會給他一種故意找軟柿子捏的感覺。

因此蕭文明回答道:“我不過是看在同容大人有一面之緣的份上,早些過來提醒你罷了。也不逼你幫我扭轉什麼輿論,只要你,還有你認識那些同僚,在輿論已經扭轉的時候,少說些廢話,就算是你功德無量了。”

這個要求倒也不難執行。

容家一向的傳統就是分開下注,反對戴鸞翔的一面,容良如已經用一篇文詞頗為激烈的彈劾奏章下了注了,那麼另一面說幾句空口白話,答應蕭文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於是容良如痛快點頭道:“我心裡有數,心裡有數。”

“既然你心裡有數,那麼我就問你,剛才同你見面的那個人,姓甚名誰?是何來歷?”

“這個嘛……”

容良如一個猶豫,蕭文明的話便似連珠炮似地打了出去:“怎麼?不想說嗎?難道你不說就沒事了嗎?就憑我的本事,你以為你不說話就能過關?你方才也沒有說話,我卻知道你在見客。以為我不知道他的身份麼?”

是啊,蕭文明的確是神通廣大,雖然闖進了自己的府邸,可是人卻在小亭子裡一步都沒有離開,居然自己的行蹤掌握得這樣精確……

難道他真有未卜先知之術?

放從前,容良如是不會相信的,然而蕭文明不久之前,就在御花園裡念出了兩首曠世佳作,這絕不是尋常武夫可以做到的——蕭文明這潭水到底有多深,容良如不敢揣測,更不敢伸腳踩下去,免得一不小心就有滅頂之災!

“容大人……”這時溫伯明又當起了好人,“我這位蕭兄行事不拘一格,但是辦事屢屢得手,所問的話、所做的事,沒有一件事沒有把握、沒有由來的。容家浩浩蕩蕩百年大族,或許生死存亡只在容大人的一念之間,大人可不要自誤啊!”

蕭文明一系列的表現已經在容良如的心中產生了巨大的震撼,或許就在這一刻,容良如打心裡覺得蕭文明是最為可怕的存在。

他支支吾吾說道:“那人……那人……乃是……乃是劉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