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他要做什麼事情,橫豎都是有依據的,別人做了什麼事情,總是能給你挑出岔子的。

湯光耀其實也是桑淳元兩屆的部下了,對於這位老上司的性格,他了解的真是一清二楚,因此也十分贊同蕭文明的話。

但老奸巨猾的他並沒有明說,只說道:“桑總憲這樣的做法,的確有有待商榷之處……”

“什麼叫有待商榷?他就是衝著我來的!以湯大人在官場這麼多年的經驗,不會瞧不出來吧?”

事情都做的這麼明瞭,瞧不出來那就是傻子!

傻子能做到蘇州知府,這瞧不起誰呢?

是瞧不起湯光耀是個傻子?還是瞧不起提拔了傻子的朝廷,也是傻子?

湯光耀當然不可能是傻子,他就是在裝傻而已,但是他的演技實在是不算高明,被蕭文明一眼就看穿了。

湯光耀也知道,就憑自己這點裝糊塗的小把戲,怎麼可能瞞得過蕭文明?

然而裝糊塗的要點並不在“糊塗”二字之上,而是在“裝”這個字上。

裝——是一個狀態,也是一個態度,就是告訴別人:老子寧可當個傻子,也是什麼事都不想辦,什麼事也不想管,別拖老子下水!

那蕭文明今天特地繞點遠路,不就是想要拖湯光耀下水的嗎?

這傢伙倒好,站在幹岸上看河漲,擺明了就是想“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在一旁看看熱鬧,最好是蕭文明和桑淳元鬥個兩敗俱傷,自己反而能夠從中漁利。

蕭文明既不想讓湯光耀得逞,也沒有心思和他搞些彎彎繞,便直截了當地說:“商榷也好,不商榷也罷,總是要同桑總憲當面說個明白的。我這次特意跑來找湯大人,就是想起湯大人出面,和我一起去找桑總憲好好撕擼一下這件事情,要看他葫蘆裡到底是賣的什麼藥?到底有什麼打算?就是扯破臉皮了,旁邊也好有個見證!”

聽了這話,湯光耀禁不住倒吸了口冷氣。

早知道蕭文明這人說話直接,卻沒想到能直接到這種程度,話說成這樣不是擺明了要根張淳元一對一當面對質嗎?

按理說一邊是江南道的主管,一邊不過區區臨海屯的一個千戶,兩方地位懸殊,根本就不存在平等對峙的道理。

然而蕭文明這邊卻遠非一個屯田所千戶可以概括,他是立下過軍功的,朝中兩位親王對他也頗有賞識,就在皇帝那邊也是掛了名的——同倭寇通商的事情,由皇帝親自給一個千戶下旨,這恐怕是大齊開國以來的頭一遭。

此外,蕭文明手下還有三百蕭家軍,其戰鬥力之強,不說是海內第一,說冠絕整個江南問題不大。

真把蕭文明逼急了,說不定他就能指揮著手下這三百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弟兄,當場把桑淳元給打了。

以蕭文明的性格,他可真的是能做出這種事情的人……

那可就會鬧出大齊官場上的一段奇聞。

這樣一段奇聞,湯光耀只想在一旁看一看、說一說,做做老好人、當好見證人,可不想成為其中的參與者。

因為一旦漩渦真的轉起來,難保自己也會被轉到裡頭、沉到湖底,永世不得翻身……

因此湯光耀的態度是很堅決的,但他表達這種態度的口氣確實很委婉的:“這怕是有些不妥吧?本官不才,也是蘇州之府,要是擅離職守,別說張大人會怪罪我,這是姑蘇城的百姓,也不會答應……”

好傢伙,跟我在這打官腔呢,我看你平時也不是愛民如子的人啊!

蕭文明又勸了幾句,然而湯光耀的態度仍舊十分頑固,就是推脫公務繁忙、離不開身,反正就是不想跟蕭文明去金陵城。

什麼公務繁忙,那肯定都是假的。

毫無疑問,就是湯光耀這隻老狐狸,認準了蕭文明和桑淳元之間的矛盾必然小不了,他一個新上任的蘇州知府,屁股還沒坐熱呢!可不想就這樣惹惱了頂頭上司桑淳元。

蕭文明這邊是燎原的大火,湯光耀卻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池水,蕭文明的火就是再猛烈,遇到了這個傢伙也是無計可施——饒是他說破了嘴皮子,湯光耀也就是不肯鬆口。

蕭文明說了個口乾舌燥、急火攻心,見面先擺的茶已經半涼了,痛痛快快的一口喝下。

他正要開口再勸,卻見一旁沉默到現在的縣令牛慶東站起身來,替蕭文明將喝空了的茶碗又倒滿了水,卻還不忘嘀咕了一句:“湯大人對屬下也太好說話了,這裡連個端茶倒水的人都沒有。屬實是湯達人體貼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