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周軒也在想著加寧,這其實算不上心有靈犀,因為周軒幾乎每天睡覺前都會習慣性地想一下加寧,雖然一想就會心痛,但他控制不住自己。

白天把自己置身於忙碌的工作中還好過一點,周軒現在最害怕夜晚,一到晚上,就好像有一個開關自動開啟一樣,加寧會立刻出現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所以,即使手頭的工作並不著急,周軒晚上也喜歡加班,把自己弄得很累,回到家就容易入睡一點。回到深圳半個多月了,幾乎天天如此。

本來心情就不好,再加上這樣高強度的工作,周軒看起來有些憔悴。施詩都看不下去了,一天下班後,等同事們都走了,走進周軒的辦公室勸他:“周律師,幹嘛要把自己弄得那麼累呢?自從回來以後你就像變了個人一樣,誰都看得出來你心裡不好受,有些話說出來就好了,越是憋在肚子裡越痛苦,你如果不想跟我說的話可以去看看心理醫生,跟醫生傾訴一下也是好的。”

周軒一回來,施詩就把那個他在電話裡沒有回答的問題又問了一遍:“你不是去結婚了嗎?結了沒有?難道你跟新娘子吹了?”

對於施詩的追問,周軒仍然採取不回應的態度,他跟加寧的事他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他不喜歡被人窺探隱私。

此時,面對施詩的勸慰,周軒淡然回道:“律所遷到上海之後會擴大規模,到時候我就回去了,所以把手裡的工作收收尾,也好跟你交接,怎麼樣?做好準備了嗎?”

周軒成功地把話題轉開了,只見施詩自信滿滿地說:“早就準備好了,放心吧,沒問題!”

周軒淺淺一笑,低下頭又去忙工作了。

施詩知道自己再多說也無用,聳聳肩走了出去。

施詩走後,周軒扔下手中的筆,雙手捂住臉用力搓了搓,剛才施詩說的話大部分他都沒聽進去,但有一個詞卻清晰地印在腦子裡——心理醫生。周軒想:也許我確實需要找人傾訴一下,忘了是聽誰說的了,能說得出口的痛苦就不算痛苦,如果能把這件事說出來,也許就真的能看開了。

兩天後的週末,周軒來到一家心理診所。

接待他的是一位四五十歲的中年女性,看起來很沉穩的樣子。診室裡光線有些暗,所有的東西都是冷色調,不知道為什麼,這讓周軒突然有一種特別好的感覺,又放鬆又安全,好像是找到了某種依賴。

醫生先是給周軒倒了一杯水,然後坐到他的對面,問道:“你想諮詢什麼問題?”

周軒說:“是感情問題,但我不是想諮詢,就是想找個人聽我說說話,我說完之後,你可以給出建議,也可以不給,都行。”

“好,那你說吧。”醫生的態度很坦然,也許只想來傾訴的患者不在少數。

周軒端起紙杯喝了一口水,擺好了一種講述者的姿勢準備開口,卻突然卡殼了,他在想: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說呢?

醫生也不著急,好整以暇地看著周軒,等他準備好。終於,周軒決定從第一次見到加寧開始說起。

三四個小時的時間,周軒事無鉅細地把自己和加寧的事告訴了心理醫生。包括第一次見面時的悸動,包括一開始就對加寧產生性衝動,包括髮現自己愛上加寧時的懊惱,包括跟加寧在一起時心裡那種無比甜蜜的感覺,包括多年來對加寧的日思夜想,包括知道加寧結婚後的自暴自棄,包括知道加寧離婚後重新燃起的希望,包括再一次失去加寧後的絕望,包括以為自己想通了卻還是會痛苦的痛苦……

其中有很多事情,周軒沒有跟任何人說過,此時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卻止也止不住地全部說了出來,說得酣暢淋漓。

說完之後,周軒突然覺得特別疲憊,他強撐著跟那位醫生說:“我好累,可以在你這睡一會兒嗎?”說完不等醫生回覆就倒在沙發上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周軒有點發蒙,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心理診所,抬起手腕看了看錶,竟然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那位心理醫生仍然在對面坐著,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直沒動。周軒歉疚地說:“不好意思,沒想到會睡這麼久,耽誤你工作了嗎?”

“沒關係,反正我們是按時收費,你在這睡覺的時間也是要收費的。”

周軒笑了笑說:“沒錯。”

掏出錢包付了錢之後,周軒轉身要走,那位醫生卻喊住了他:“這位先生,你說給不給建議都可以,如果給的話,我的建議是你繼續等她。”

周軒又笑了一下,這次笑得比較真誠,他說:“好,謝謝。”

從那棟大樓裡出來,周軒感覺心裡無比舒暢,他之所以能毫無保留地把一切都告訴那位心理醫生,是因為他跟她此生可能再無交集了,登記時,他用的是假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