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火車,周軒和汪青萍就趕去了醫院。進了病房,看到病床上蒼白虛弱的李紅霞,汪青萍撲過去,跪在床邊嚎啕大哭起來。

李紅霞扶著汪青萍的頭髮,柔聲說:“閨女,媽沒事兒,快別哭了啊。”可是汪青萍哪裡止得住。

汪青木站在病床另一邊,一米八幾的大個,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看他的樣子周軒就知道李紅霞這次凶多吉少。因為拖延婚期的事,汪青木對周軒意見很大,見他進門,只看了他一眼,也不打招呼。倒是一旁的汪立山,儘管愁容面面,卻依然擠出一個笑臉,對周軒說:“來啦,小周。”

周軒輕聲問:“爸,媽生的是什麼病?”

汪立山給周軒使了個眼色,兩人走到外面,汪立山這才說:“胃癌,晚期了,醫生說沒有治的必要了。”

周軒震驚地睜大雙眼,離上次見面也就一個月的時間,那時在廚房裡忙活著給一家人做飯的清爽身影依稀還在眼前,這會兒怎麼就病入膏肓了?呆了半晌,周軒才吐出一句:“怎麼會……”

汪立山紅了眼眶,抬手抹了一把眼睛,說:“之前老是說胃疼,一直沒當回事,以為就是普通的胃病,只吃了些止痛片和調理腸胃的藥,前兩天青木回家,正趕上他媽胃又疼起來了,就帶她來醫院查了查,沒想到一查就查出了這個病。都怪我,要是早帶她到醫院看看就好了……”說著,這位飽經風霜的老人,用粗糙的大手捂著臉,哭得渾身顫抖。

周軒拍著汪立山的背,輕聲安慰著:“爸,您先彆著急,我們再跟醫生商量一下,能治還是得治……”周軒經歷過一次這種情況,知道治療只會增加病人的痛苦,但是說放棄治療對病人家屬來說又太過殘忍。

汪立山擦乾眼淚,搖搖頭說:“既然醫生都那麼說了,就聽天由命吧,明天我們就回家,你媽她也希望在自己家裡閉上眼……”

周軒低頭沉默著,心裡很不是滋味。

汪立山進了病房,周軒也跟著走進去。汪青萍還在抽抽噎噎地哭著,李紅霞幫她擦著眼淚,臉上一片祥和,絲毫沒有對死亡的恐懼,周軒心裡不禁生出幾分敬佩。

晚飯時間,周軒去外面的小餐館買了些飯菜回來,給李紅霞單獨帶了一份小米粥,醫生說她現在只能吃流食。一家人其實都沒什麼胃口,但在李紅霞的要求下都勉強吃了一點。

飯後汪青萍坐在病床邊上陪李紅霞絮絮地說著話,周軒坐在汪青萍旁邊,汪立山坐在靠門口的凳子上,汪青木坐在另外一張病床上,三個男人都沉默著,聽李紅霞講汪青萍和汪青木小時候的事,講著講著眼裡就泛出淚花,不時跟周軒說“你看他們倆小時候多皮”,“青萍小時候就是個假小子”……

周軒心想:現在如果不是在病房裡而是在自己家裡,該是多麼溫馨的一幅場景。

聊了一會兒,李紅霞說累了,躺下後幾分鐘就睡著了。汪立山讓周軒和汪青萍回家去休息,汪青萍說什麼都不肯。

汪青木說:“爸,你都兩天沒休息好了,你跟姐夫回家去睡,我和青萍在這守著。”

“青木,你也一樣沒休息好,你跟爸回家,我在這守著吧。”

汪青木臉色稍緩,說:“你剛過來,不瞭解情況,還是我在這比較好。”

三人推來讓去,最終還是周軒跟汪立山一起回了家。

回到家,汪立山拿出一瓶白酒,一盤花生米,讓周軒陪他喝幾口。周軒知道老人心裡難受,喝點酒或許能睡個好覺,便坐下來跟汪立山對飲了幾杯。

幾杯酒下去,汪立山心生感慨:“唉,小周啊,你說這人活一世到底圖個啥?反正最後都要歸於黃土。”

“爸,我覺得人來這世上走一遭,就是為了遇見一些跟自己有緣的人,朋友,愛人,子女,跟他們一起幸福地生活幾十年,走的時候也就沒有遺憾了。”周軒扭頭看著漆黑夜空,悠悠說道。

“話是沒錯,但怎麼可能沒遺憾呢?就說你媽吧,我還沒跟她過夠呢!”汪立山說完嘿嘿的笑起來,眼角卻是溼潤的。

周軒沉默,汪立山接著說:“年輕的時候跟著我吃了不少苦,這幾年好不容易過上好日子了,突然又得了這個病……”

周軒給汪立山倒上酒,說:“來,爸,再喝一杯。”

看汪立山又幾分醉意的時候,周軒把他扶到床上,倒了一杯水讓他喝了幾口,然後幫他脫掉外套和鞋子,把被子蓋好。看著老人睡著時仍滿是悲痛的臉,周軒心酸不已。

第二天一早,周軒和汪立山去醫院接李紅霞,汪青木的女朋友何玲玲早他們一步到了,正幫著收拾東西,看到周軒叫了聲:“姐夫。”

周軒點頭示意,然後走到坐在床邊的李紅霞身邊問:“媽,今天感覺好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