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澤似乎難以置信,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妹兒,才嘴角蠕動著問:“這件事情是真的嗎?如果小野只是想讓我同意他跟曾黎的婚事而撒下這個謊的話,那他沒必要這麼做,我老了,又得了這個病,最多不超過三個月就要跟薇兒會合,在離開之前,我已經跟自己說,小野想娶誰就娶誰吧,只要他高興,只要他活的自在就好。”

張路深呼吸一口氣,突然抓住韓澤的手:“伯父,恐怕接下來我要告訴你的事情,會讓你很不自在。”

韓澤本來身體就不好,知道妹兒是他的親孫女後,他的表情似乎是不願意接受的。

我上前去把手搭在張路肩膀上:“都中午了,不如吃了飯再說。”

張路回頭對我笑:“你放心,伯父久經商場風光一生,什麼危機都挺過來了,這麼點小小的真相,他能承受,對吧,伯父,您能承受吧?”

韓澤看起來已經心知肚明瞭,卻還是點點頭:“你說吧,我這把老骨頭還行,能扛事。”

張路對著外面喊:“齊楚,你進來把小榕和妹兒帶出去,我們大人之間有些事情要說。”

小榕走出病房前還念念不捨的握著韓澤的手:“爺爺,等你們處理好大人之間的事情了,我跟妹妹再進來陪您,我就在外面,我不會走太遠,爺爺別怕。”

孩子們出去後,病房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之中。

我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還是張路說話直:“伯父,我要跟您說的事情,還請您...”

我猜想張路後面的話應該是要做好思想準備之類的,但韓澤果然還是一員老將,他稍稍坐起身子,眸子生冷的盯著我們:“有話直說吧,我不喜歡拐外抹角,尤其不喜歡年輕人說話吞吞吐吐,一點都不乾脆利落。”

面對韓澤冰冷的話語,張路吹了吹眼前的劉海:“成,那我就直說,我看得出來伯父和小榕的感情很好,但是我很遺憾的告訴您,小榕他...”

“路路。”

我趕緊叫住張路,我沒想到她會跟韓澤說這件事情,我想對於一個生病的老人而言,沒有什麼比含飴弄孫更欣慰的事情了,要是韓澤知道小榕不是他的親孫子,我很難想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要是韓澤在我們面前出了事,韓野一定會恨我一輩子的。

況且小榕在韓澤心中做了七年的孫子了,突然之間就變成別人家的,我怕他一時之間接受不了這個打擊。

但是張路有些憤怒的回過頭來指責我:“曾小黎,這件事瞞不住,就算現在瞞住了,也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伯父一直想要韓野將小榕接回來,讓小榕認祖歸宗,韓野為什麼不願意?有哪個男人不想認自己的孩子?你和韓野之間隔著千山萬水,可他還是為了妹兒接近你,千方百計的維護著你的生活,難道他真的對小榕沒感情?對小榕的母親沒感情?”

我驚恐的看著韓澤,韓澤卻很平靜的說:“我早就知道小榕不是小野的兒子。”

這下輪到我和張路震驚了,張路愣了好一會兒才笑問:“伯父,既然您知道小榕不是小野的兒子,那您為何還要固執的讓小榕認祖歸宗呢?”

韓澤哀嘆一聲:“這件事說來話長,我想小野會告訴你們的,好了,我累了,你們走吧。”

我掖了掖被窩,擔憂的問:“您沒事吧?”

韓澤已經躺了下去閉著眼:“走吧,都走吧,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

見韓澤下了逐客令,我和張路也不好在病房裡久待,張路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吧,我們改天再來看伯父。”

我和張路走到門口的時候,韓澤突然叫住我:“曾黎。”

我以為韓澤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回頭嗯了一聲。

韓澤睜開眼睛看著我:“請你不要告訴小榕真相,這個孩子命苦,他已經沒有了媽媽,不能再讓他感覺到失去了爸爸,如果你和小野在一起,我會祝福你們,但我想請你善待小榕,不求你能把他當親兒子一樣養著,但求你給他一個安穩的家。”

我走過去點頭:“您放心,不管韓野最後跟誰在一起,小榕都永遠是妹兒的哥哥。”

韓澤急促的咳嗽兩聲,漲紅了臉。

“曾黎,我還有一個請求。”

我再次點頭:“您說。”

韓澤的兩行熱淚緩緩落下,輕聲問道:“你能把妹兒留下來陪陪我嗎?我時日不多了,我不想等到了九泉之下,薇兒問我,老頭子,咱們小野的女兒長什麼樣啊,可我卻一句話都回答不出來,妹兒很可愛,其實我很喜歡這個孩子,只是以前...”

我打斷韓澤的話:“我讓齊楚在這兒陪著,晚飯之前我來接孩子們,今天我還有事就不在這兒陪您了,您想吃點什麼,我回家給您做。”

韓澤想了一會兒後,開口道:“小野帶著小榕回美國的那段時間,小榕天天在我耳邊唸叨你,他說你做的雞蛋麵味道特別棒,你能不能也給我做一碗雞蛋麵,我想嚐嚐那裡面是不是和小榕說的那樣有家的味道。”

我都一一應承了下來,走出醫院的那一刻,我心裡很沉重。

莫名覺得想哭,張路摟著我的肩膀問:“是不是很心疼韓野,去年我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是個父母健在卻還遠遊的人,彈指一揮間,他失去了媽媽,也即將失去爸爸,俗話說,媽媽在,家就在,媽媽要是不在了,家就沒了,韓野現在就沒有家了,他又失去了你,可想而知現在的他不管外表看起來有多堅強,其實內心要承受的東西,太多。”

我擦擦眼角的淚,苦笑一聲:“你想多了我,我才不管他呢,我只是感慨,妹兒終於找到了爺爺,但願妹兒能給他帶來一點歡樂。”

張路破天荒的沒跟我鬥嘴,只是右手垂下很自然的牽起我的手,記憶中我們還是大學時候牽過手,後來長大了就再也沒了,她衝我一笑:

“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