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遠以為是他剛才一番話影響到了趙慕慈,令本來興致盎然的她失去了快樂,心中多少有些歉疚。他止住了方才的話題,撿些調皮又帶點小汙的笑話講給她。趙慕慈轉憂為喜,被他逗樂了,追著他戲打起來。

兩人跑到一處停下來。趙慕慈一下坐在石凳上喘氣,肖遠站著四處張望。山上樹木一片蔥鬱,蔥鬱中帶點綴著一團團的粉黃葉子,天是藍的,雲是白的。隱隱約約,還能看見淡淡的半截彩虹。遠遠看去,這一切就像油畫一般,很有美感,卻是出自大自然之手。

肖遠指給趙慕慈看。趙慕慈站起身瞧愣了,嘴裡忍不住發出驚歎,接著拿起手機拍了起來。拍完意猶未盡,抬腳往前走去,想要靠近這美景。

肖遠跟在她後面:“你走了這麼久了,要不歇一歇在這裡看也是一樣的。”

趙慕慈不肯:“這麼美的風景和彩虹,當然要靠近看一看,遠觀不盡興。”

於是兩人邊往前趕去。看著美景趕路,別提多開心了。

離山越來越近,眼前的風景也在發生著變化。那蔥鬱綠樹中襯著的一團團粉黃色的葉子失去了遠處的那種光暈和美感,眼中的綠色和粉黃色也開始分離開來;越往近便越辨得清楚,綠色的樹葉縱橫交錯,細節充斥在眼中,沒有了遠處那種水彩畫般的一整團的和諧,那粉色也並非粉色,而是綠葉變黃的過渡以及已經發黃的葉子,沒有了遠處那種溫柔與柔和。

及至到了山腳,大團的綠色和粉黃色都消失了,連樹葉也消失在了眼中,要抬起頭才看得見。目之所及,只是被踩扁的草叢,粗糙筆直的樹幹,亂石陡坡,以及人工修建的水泥山路,寬敞平坦,乏味之極。趙慕慈拉著肖遠到處找彩虹,卻怎麼也看不見了。

趙慕慈有點失望,趕了這麼久的路,腿也乏了,便順勢坐在路邊的樹蔭下,拿起方才拍的照片出來看,心中頗為遺憾。她一邊看,一邊對肖遠講:“剛才多美的,誰知道了眼前,美景都不見了。”

肖遠看一眼照片,對她笑笑:“還走得動嗎再走一走就能看到。”

趙慕慈疑惑:“還走”

肖遠拉她起身,接過她手中的包背在自己身上,牽著她下了臺階,返身往回走去。

趙慕慈明白了,她對肖遠讚賞的笑笑,跟他往回走。

走過一半路,兩人再回頭,方才的美景重新又出現在眼中,大團的綠,大團的粉,光給它們塗上一層美麗的清漆;那半截彩虹如今已淡的幾乎瞧不出來,仔細看也還是看得見。一切宛如初見,如畫一般美好。

趙慕慈忽然像是被擊中一般,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心中明白了什麼。遠遠看著風景好,便想去靠近。誰知道了跟前,卻不見彩虹。原來美只存在於距離之中,穿過距離,它真實的樣子,未必就是它所呈現的。

她想起前段時間對juia的感受,與現在何其相似。作為實習生,初級律師和中級律師的她,便是那在山腳和半山腰看風景的人。站在頂峰的juia,便是她眼中的風景。她欣賞她的成功,她的榮耀,她的霸氣,她渴望像她一樣,年薪百萬甚至千萬,叱吒風雲,笑傲江湖。那是何等風光,何等暢快

一路走來,juia的確如她所看到的那般,並且對她傾心栽培,給她機會。而如今,她快登頂了,離juia也更近了。她們之間的距離消失了,美感也消失了。呈現在她眼中的juia,已不再是曾經那個令她無比崇拜和想要效仿的juia;她喪失了美感,有的只有冷酷,強硬,霸道,控制,不可理喻,嗜血的搶奪,還有她處處流露卻不自知的恐懼

“大約juia看她,也喪失了美感吧。”趙慕慈福至心靈,忽然想到此處,頓時瞭然。怪不得她如今這樣對她。她覺得她滿目蒼夷,大約她也覺得她不忍直視吧。距離產生美,沒有了距離,美因何存在呢如今她們兩人,大概就是古人講的“相看兩生厭”吧。

如此想著,她免不了默默傷感起來。

有位詩人這樣吟道:“人生若只初相見。”這可真是天真又執著。既有初見,便有成見。成見一深,便要“變卻故人心”了。世事無常,有成便有壞,有聚便有散,就是如此。

肖遠見她瞧著遠處愣愣的出神,便問她在想什麼。

趙慕慈回過神來,將方才的想到的感受略去一些,講給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