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不知自己該怎樣去面對韓書煙而已。

他們本來就是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人,當初一定要飛躍滄海的青鳥是他,覺得累了想要返航的也是他。

而滄海那邊是否還有等待,其實只不過就是韓書煙的一句話而已。

平安夜的第一場雪越下越大,韓書煙伸手接住六瓣菱形的雪花。微微笑答:“merrychris!”

“書煙,我想你……”

韓書煙:“……”

身後櫥窗裡的婚紗映照漫天雪花與聖誕燈,上官言呵氣成霜,竟是比霧都的雪還凍人。

原來,沒有她的體溫在身邊,哪個世界都如冰窖般寒冷。

“我去見了蕾貝卡的家人,去她的墓前送了九十九朵白玫瑰。他父親塔卡先生前年過世了,母親尼蒂斯太太種了好大一片薔薇園。養了很多貓貓狗狗,小蛋很喜歡在那裡玩。書煙,噩夢都過去了,我們虧欠的人們都已經釋然了情懷。

在我們終於可以接受祝福的時候,把你的手給我好麼?”

“上官,其實我……從來沒走過……”韓書煙摘掉眼鏡,霧氣讓她的視線越來越朦朧。

“只是這一次,”韓書煙深吸一口氣,她想:矯情和浪漫又不是專屬小女兒家的權利——

“這一次我偏不,除非你能在十秒鐘內出現在我面前,呵呵。”

韓書煙停在婚紗精品店的門口,仰起臉。

“getu!”

上官言已經在那裡站了十幾分鍾了,雪花落在他幹練的栗子色短髮上,像個偷了奶油摜一身的刺蝟。

“書煙……不許反悔……”

“你……”韓書煙的淚水一下子充盈眼眶。撲上去,她張開雙臂抱住男人的身體,隔著厚重的冬衣,他們的心跳穩穩找到了屬於彼此的節奏。

“是上帝帶我來這裡找你的。”上官言捧起她的臉,凝視片刻,然後垂頭吻住。

他們就這樣抱了好久好久,不在乎路過的車輛濺起一身雪泥,也不在意好事的小青年衝他們吹口哨。

走進婚紗店,老闆都覺得驚訝。整整一年的延遲,他們見慣了太多訂好了婚紗後又談崩的情侶。卻從來沒有一對,能在一年後再一次攜手踏入的。

“二位先坐,這款婚紗因為是高階定製的,所以我們都捨不得將她藏在櫥裡,專門掛在模特身上展示呢。我叫人幫你們摘下來,還要試試麼?”

“要!”上官言捏住韓書煙的手。

“回家再試嘛。”韓書煙紅了紅臉,“你看模特穿的,也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我懶得換衣服了。”

“不要,我等不及了書煙,現在就想看你穿婚紗的樣子。”上官言堅持著將她擁在臂彎裡,膩歪的樣子,看得幾個前臺的小姑娘都吃吃地笑呢。

最後韓書煙妥協了,跟著服務助理,拎著這件遲到的婚紗,一路拐進後面長廊盡頭的試衣間。

因為已經是晚上了,店裡客人不多。

韓書煙習慣了中性化的打扮,對穿裙子這種事本來就不大自信。於是她挑了最裡面一間,對著鏡子整理儀容的時候,她有點後悔——

怎麼就一氣之下把長髮又給剪了呢?

這時候要是盤起來,一定非常漂亮呢。

“要幫忙麼?”店裡的助理問。

“啊,不用不用。”韓書煙也知道這麼大的婚紗要一個人穿可能是費點力氣,但她真的不習慣在陌生人面前展露身體。她身上有好多傷疤,都是這些年摸爬滾打的罪惡——殺手的傷,算不得勳章。

“要不,麻煩你幫我找一頂假髮行麼?我想試試效果,要長卷發好了。”韓書煙繫好了綁帶,對著鏡子又補了一點唇彩,刷了刷不熟練的睫毛膏。雖然氣色看著柔和溫婉了好多,但她還是覺得短髮頗有點怨念。

第一次在上官言面前穿婚紗,她希望自己極盡一切完美。

“好。”營業助理答應了一聲,轉身離開的腳步聲踢踢踏踏的。

韓書煙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端詳了好一會兒,突然她好像特別明白了姐姐韓雲曦當年對自己說過的話——

“像我們這種人,生如雨打的浮萍,只要有路人願意停下腳步把我們撿起來帶走,都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

與其說太容易愛上一個人,不如說太想擁有一份安定。”